两年前,《寄生虫》拿下四个奥斯卡大奖风光无限。 原以为韩国电影由此走上一飞冲天的加速轨道,却发现如坠五里雾中。 这两年疫情反复,创作同质化严重。 除《南山的部长们》之外,韩国市场几乎没一部拿得出手。 就在肉叔几乎一看到韩影就懒得点开时 他,回来了。 带着一部最意想不到的,看完却意犹未尽的,如同在迷雾中亮起了光的电影。 杀回来了。 兹山鱼谱 是的,你没看错。 这2年来,最高分的韩国电影,竟然是部黑白古装片。 先别急着退出,黑白片不一定沉闷。 看完你也会跟肉叔一样:真香。 《兹山鱼谱》出自李濬益导演之手。 光听名字可能不太熟悉,但说起他的电影你肯定都知道: 豆瓣最高分韩国电影之一的《素媛》,刘亚仁封帝之路的开端《思悼》,韩国千万票房中唯一一部同性题材《王的男人》,都是他的作品。 特别的是,李濬益热衷历史题材,导演的15部作品超过一半是古装片。 他的古装片票房口碑一个不落,出演人员还经常能撸奖,在韩影界有着最会拍古装片的导演美誉。 在上个月的百赏艺术大赏里,他就凭借着《兹山鱼谱》拿下最高奖:电影部门大赏。 冲着对他的信任,肉叔犹犹豫豫地点开了这部黑白片。 看完只想跟各位道歉 sorry,我安利晚了! 为了补偿读者,肉叔挖了不少料,给你们写下这篇近八千字全网最全解读。 没有之一。(就是这么自信) 01hr对《兹山鱼谱》的第一感受,是大。 景别辽阔。 李濬益导演的古装片,无论是构图还是色调,都有种东方美。 讲究的对称,线条的平衡,即便是黑白,也明显感受到光影和纵深。 从上至下:《思悼》《东柱》 肉叔觉得,《兹山鱼谱》是这种东方美呈现得最大的一部。 苍茫的大海里,飘荡的渔船;漫天的星宿下,顿悟的渔夫;满盈的圆月下,失意的学者。 光是看图,就能感受到古人置身于鬼斧神工的大自然下慨叹人生、在历史长河里漂流闯荡的感觉。 看得肉叔也不由得想吟几句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看画面会想起苏轼的词,并非偶然。 因为看《兹山鱼谱》的故事,简直就像在看朝鲜版的苏轼被贬。 该片故事发生在朝鲜王朝时期,著名学者丁若铨(薛景求饰)被流放到偏远的黑山岛,在那里遇上了熟悉各种海洋生物、还酷爱读书的青年渔夫,昌大(卞约汉饰)。 两人在观念的碰撞中成为了良师益友,共同谱写鱼类百科《兹山鱼谱》,却也因为观念而分道扬镳。 这个故事,其实出自现实中丁若铨所著古籍《兹山鱼谱》的序文: 兹山者,黑山也。余谪黑山,黑山之名,幽晦可怖。家人书柜,辄称兹山,兹亦黑也。兹山海中鱼族极繁,而知名者鲜。博物者所宜察也。余乃博访于岛人,意欲成语,而人各异言,莫可适从。岛中有张德顺昌大者,杜门谢客,篇好古书。顾家贫少书,手不释卷,而所见者不能博。然性恬静精密,凡草,木,鸟,鱼接于耳目者,皆细察而沈思。得其性理,故其言为可信。余遂邀而馆之,与之讲究,序次成编,名之曰兹山鱼谱。旁及于海禽,海菜,以资后人之考验。顾余固陋,或已见本草,而不闻其名,或旧无其名而无所可考者,太半也。只凭俗呼,不堪读者,辄敢创立其名。后之君子,因是而修润之。则是书也,于治病,利用,理财数家,固应有资,而亦以补诗人博依之所不及云尔。嘉庆甲戊,河水丁铨书。 图源:韩国民族文化大百科 而在电影里,编剧和导演将序文进一步扩大了。 无论是昌大的职业和出身,丁若铨与昌大的关系,还是编写过程中发生的故事。 电影均作了艺术化处理和扩写,令短短三百多字的序文变成了作品。 画面的开阔和短序的扩张,所有的大,实际上都是为了突出故事背后庞大的历史背景 辛酉邪狱。 明朝末年,朝鲜使节出使明朝时接触了在燕京的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带回了许多汉译的西方书籍及西方新玩意,朝鲜学术界也因此兴起了西学。 在事件发生前,朝鲜的天主教徒已发展至上万人,且入教教徒不分贵贱。 这对于等级制度森严的朝鲜王朝来说,显然是种挑战。 当时的朝鲜君主正祖李祘,曾因信奉天主教的两人执行天主教礼仪烧掉了祖先牌位而将其处死,并将天主教定义为邪教。 字幕来源:TSKS韩剧社,下同 但实际上,正祖只把天主教看作是陆王心学、佛教道教般的存在,认为无需厉行禁止,只要儒生熟读儒家经典,不看杂书,便可迎刃而解,所以未对天主教进行更大规模的反对和镇压。 电影的开头也出现了,惜才的正祖并不责怪丁氏兄弟研究西学,而是让他们谨慎地坚持,后为他所用的场景。 但正祖的突然死亡改变了这一平衡,年幼的世子即位,贞纯王后垂帘听政,天主教成为政权交替时党派斗争的牺牲品。 贞纯王后颁布教旨称天主教,无父无君、毁灭人伦、背驰教化,下令全面肃清,如隐匿不告,则五家连坐,史称辛酉邪狱。 丁若铨与弟弟丁若钟、丁若镛对于天主教的态度不完全相同。 这也导致了三人的下场完全不同,丁若钟选择殉教被处死,丁若镛和丁若铨则被分别流放。 在历史上,这三兄弟最负盛名的是天才丁若镛。 即便历经两次流放,他还是留下了一千多篇著作和两千多首汉诗,内容涉及经学、政治、经济、法制、历史、地理、医药等诸多领域,形成茶山学。 他的茶山学不仅对朝鲜半岛思想进化起到了启蒙的作用,当中的民权意识使他至今在韩国学术界和民众中仍然受到极大的推崇。 相比之下,本片的主角,作为哥哥的丁若铨则星光黯淡得多。 他只留下了《兹山鱼谱》等极少量著作传世,原本只流传着部分标题和少量内容的《松政私议》还是在2002年才被一位高中生物老师发掘出来。 但。 那些在历史上名垂青史受人膜拜,著作无数甚至登上课本的历史大家们,是不是就能完全代表一个时代的挣扎和视线? 《兹山鱼谱》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 02hr《兹山鱼谱》的好,不是在于它摆出了大,而是在于它看见了小。 在东西学矛盾这一庞大的历史背景下,任谁看都是历史名家丁若镛与哥哥丁若铨对比更有话题。 但李濬益导演却选择了把叙述的重点,放在书写鱼类百科全书的丁若铨,和他书中一位连详细生平都没有的朋友昌大身上。 在这样的选择下,《兹山鱼谱》除了进行历史的回溯,还形成了更深层次的对比和思考。 从历史地位上看,丁若镛无论在天赋还是作品的数量上,都比丁若铨更胜。 但在电影中,无论是先王,还是政敌,对丁若铨的评价其实都高于丁若镛。甚至丁若镛在完成他的著作前,都得先请丁若铨给把关。 为何如此被器重和尊敬的大学者,受到的关注却那么少? 李濬益导演在访问中曾如此概括两人看待西学的态度:丁若镛将其作为性理学的补充品吸收,但丁若铨把西学当作哲学来接受。 在电影里,很多看似不起眼的对比,其实都在述说着两人的区别。 从著作上看,丁若镛所著的无论是《牧民心书》还是《遗世经表》,或是由他多部著作所形成的修己,治人之学,都更像是统治阶层的行动纲领,具有指导性意义。 以西学作为性理学补充品的丁若镛,虽然有着非常多描绘平民疾苦,抨击社会与制度的作品,但他的著作是写给(识字的)精英阶层看的。 但更多处于底层的百姓,他们不会钻研,更没有时间去钻研。 因为在他们的眼里,钻研是考科举的人的事,生计更重要。 而丁若铨和丁若镛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看待底层的视线。 如果说丁若镛是居庙堂忧其民,丁若铨则是真正的到民众中去。 他坚持把人人都不重视的鱼类知识编撰成书,把漂流至吕宋国(菲律宾)学满归来的人的故事写成书,把因为禁止砍伐松树令居民的土地被占去的愚政写成书。 成书的落点都是身边人身边事,看似不及那些述说真理的书大气。 但从接受度和传播度来看,丁若铨的观察和记录却有着不一样的价值。 就拿《兹山鱼谱》来说,如果能有更多人了解和分享鱼类知识,长远地看对整个地方的渔业生产和民生需求来说,都是一种发展。 把周游列国学满归来的人的经历写成书,是为了让更多人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长什么样,而不至于别人已经强大到来侵占了,还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可见,丁若铨也同样值得称颂的原因就在于,他站在了与民众同等的视线,去观察记录他们的所求以及补充欠缺系统整理的常识,而不光是站在一个统治者的角度,在人们连生存温饱都无法保证的状态下,教化他们应该怎么做事。 电影中对比最为强烈的一幕,莫过于丁若铨和丁若镛各自教出的徒弟,昌大和光海的绝句大比拼。 一开始昌大的退让和光海的高傲,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不会也没有作过,感觉不太合适。 我就姑且忍下这奇耻大辱(和你这位贱民对诗一回)吧。 第一轮 光海:有粟无人食,多男必患饥。 (即使有谷子,也有人家无法吃到,即使有很多孩子,也有吃不上饭的人。) 昌大:达官必憃愚,才者无所施。 (高官之人十分愚蠢,有才之人却连机会都没有。) 光海站在观察者的角度,看似是描绘了现实,却是对多子之家进行了嘲讽,说明明有谷子却没人吃,是家里人多才会闹饥荒。 昌大则站在分析的角度狠狠地回击了一把。 会造成这一状况是因为朝鲜当时愚钝的高官在位,真正有才的人却无法在正确的位置上施展才能,就如同那无法按需分配的谷子一样,才导致饥荒发生。 无论是观察力,反应能力,还是格局,显然都是昌大胜,第一轮就把高傲的光海将了一军。 第二轮 光海:家室少完福,至道常陵迟。 (拥有所有福气的家庭很稀少,而真理总是很难展开。) 昌大:翁啬子每荡,妇慧郎必痴。 (就算是父亲一再节省,但子女总会挥霍掉,如果妻子有智慧,相公一定会愚昧。) 在实物的议题上吃了亏的光海,这一轮毫不示弱地甩出了真理,以精神层面的讨论来应对。 没想到昌大再次以小胜大,以家中琐事来给予有力的一击,回怼有些真理不需要家有福气才能明白,观察身边的人事物,也能得出真理。 光海还是站在了上帝角度去看问题,昌大则始终站在底层角度向上反思,真理不是因为有福气才产生的,而是通过生活本身。 第三轮 光海:月满频值云,花开风误之。 (满月总会多云,花开总会被风吹落。) 昌大:物物尽如此,独笑无人知。 (世间万事都是如此,却没有人知道,独自笑着的理由) 到了最后一轮,才智已经耗得差不多的光海开始着急,磕磕碰碰地使出了更虚更难接的自然规律。 光海以为昌大会无言以对,却被昌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第二轮的真理就概括过去了,最后更以有着双重意味的哲思结束。 独笑无人知有趣的地方在于,这一笑既有嘲笑光海的高傲,还有昌大苦笑自己的才华无从发挥的慨叹。 妙啊。 光海之所以会输,不完全是因为知识的储备,更在于视线和格局。 把视线放得更低是否就如开头一样有辱身份? 显然不。 这世界有人看得到大,也需要有人读得懂小。 肉叔甚至觉得,丁若镛之所以会在每次成书之前都先让哥哥阅读并提出意见,也是因为他需要另一种视角。 这与丁若铨没有君民,嫡庶,主婢之分的国度的终极政治理想密不可分。 可惜的是,当时处于以性理学为纲领的时代无法容纳这种理想,他也只得飘荡在历史长河里。 直到这样的理想可以被谈论时,他才得以被重新评价。 03hr如果说丁若铨是看见细微处,并为之书写传颂的记录者的话。 那么在丁若铨身旁的昌大,则是从群众中来,回到群众中去的践行者。 看似穷苦人家出生的昌大,实际上是两班大人的私生子,捕鱼是为了生计。为了捕获更多的鱼,他对海洋生物如数家珍。 但一直以来,他并不甘心成为一个邋里邋遢的渔夫,一有时间就反复阅读家中有限的书,意图考取功名,让抛弃他们母子的父亲能看得起自己。 可惜缺乏指导和知识系统的养成,昌大只能死记硬背,不懂其意。加上黑山岛地处偏远,能获得的书非常有限,即便是托人一再帮忙,出海一次几个月也可能只搞到一本。 直到丁若铨的到来。 作为岛上难得的知识青年,昌大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丁若铨。 虽然表面上说着不与邪学罪人同流合污,但昌大不仅救下了因醉酒坠海的丁若铨,还在丁若铨的一再说服下,以海洋知识作为交换,正式跟着丁若铨系统地学习性理学。 渐渐地,他不仅想扭转父亲对他的看法,还产生了借助所学的知识和性理学改变这个腐败世界的理想。 虽然历史上昌大是个连生平都没有详细记载,只留只言片语在《兹山鱼谱》序中的无名小卒,但在肉叔看来: 他才是电影真正的主角。 因为,导演实在对他太偏心了!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留意到一个细节,电影三次从黑白变成彩色的画面,其实都是以昌大为落点的。 第一次,出现在四书都没学完就想考科举的昌大被父亲羞辱并赶走,却获得了丁若铨以朋友相称的开解后,茫然地站在星辰大海之间。 这一幕海平面的斗转星移真的十分震撼 这时的昌大是愤怒的。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不被尊重是因为没有获得功名,也不会写诗,明明已经学得够多了却只是被当贱民看待,另一方面他对于丁若铨只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心却不去写大道理而不解。 他以为自己的世界已经足够的大,却没发现在庞大的世界里,他所学的性理学只是沧海一粟。 学海无涯,真正的知识,何止性理学? 第二次,出现在丁若铨弥留之际,想起昌大说过的奇景,在充满了坚硬的刺的海胆嘴里飞出了蓝鸟。 这段可以说是肉叔在这部电影里最喜欢的一段平行剪辑。 丁若铨通过昌大的知识交换找回了因流放而丢失的好奇心和热诚,并为之奋斗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与此同时,因为对于性理学的态度和功名的慕求与老师分道扬镳的昌大,原本带着进入官场即可改变世界的野心,在面对民众为了抵抗沉重的赋税选择自宫却无能为力时爆发了。 这时的昌大是悲悯的。他察觉到了众生的弱小,并想以一己之力发声并改变,却始终无法抵挡腐败已经深入骨髓的大环境。 蓝鸟其实既是丁若铨,也是昌大。 一个脱离了世俗和生命的桎梏,一个终究逃离了荆棘满布的官场。 第三次,出现在电影的最后,昌大选择回归黑山岛。 在得知丁若铨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在为了鱼谱疾书的昌大,最终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东西学的矛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相信什么,你看见了什么,你可以做什么。 如鹤一般或者固然好 但像就算沾满了泥水和污水 也来者不拒的兹山一样 做一个黑色的无名之人 也应该是有意义的吧 这时的昌大是坚定的。继承了丁若铨意志的昌大所看到的画面,与最开始丁若铨来到黑山岛看不清的迷雾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会发现,每次从黑白变彩色,其实都伴随着昌大的转变和成长,而丁若铨则是每次变化的指路人。 无论从角色塑造的角度还是电影主旨呈现的角度来看,昌大的人物弧光才是最完整的。 他从一个只看得见大理想,大世界,大道理的空想者,变成了一个能看见小,理解小,帮助小的践行者。 他既看到了底层人们因知识的贫乏而挨饿,也看到了苛政对于人们的残害,即便他一个人改变不了。 但有一个更重要的细节是,电影中开班给村里小孩上课的并非丁若铨,而是昌大。 昌大从空想者到践行者,甚至是教育者的成长,像是点燃了一颗火种。 要从根本上改变人们根深蒂固的观念(电影中是性理学),只靠一个人去改变是很难的,但通过教育,科普,传播,或许就能发生改变。 而昌大的蜕变完成,才真正令电影完成从大到小,自上至下,从士大夫到平民之间鸿沟的跨越。 04hr选择以丁若铨和昌大这样的历史边缘人为主角,在李濬益导演的作品里并不是第一次。 纵观李濬益导演的历史电影,他选择的几乎都是历史著名人物和他们身边那些看似不起眼,却有着更多解读之处的小人物。 比如《东柱》,看似拍的是诗人尹东柱的传记,实际上电影还详细地描写了尹东柱的反面,他的表哥宋梦奎。 在普遍的认知中,尹东柱是个在狱中也坚持用韩语写诗,在危难下仍仰望星空的爱国诗人,但在电影里他却不是那种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青年,反而令人觉得羞耻。 他没有宋梦奎的才华,没有宋梦奎的学历,也没用宋梦奎的行动力,只想写诗的他却遇上了国难。 相比起运动家宋梦奎的激进和愤慨,他只是个迷惘自卑,只想徜徉在诗歌世界的平凡青年。 李濬益导演通过两个角色对革命、文学和自身价值的描写,拍出了那个时代年轻人的热血和隐忍的矛盾和碰撞,反思尹东柱身上爱国诗人的标签。 比如《朴烈》,不仅拍出了传奇抗日运动家朴烈的一生,更令大众了解到其妻子金子文子,是在日本侵占朝鲜时,罕见地参与独立运动的日本人。电影上映以后,大众对她的关注反而更多。 《王的男人》以民间艺人长生和孔吉为主线,拍出了史上著名的暴君燕山君和妖妇张绿水的一生。 尽管加入了同性的元素,却成功跳出了题材的局限,将视线放在了孤独却无法自救的长生,孔吉和燕山君身上,拍出了因欲望和孤独走向悲剧的故事,颠覆了传统意义上对燕山君残暴和张绿水淫逸印象的认知。 《思悼》表面上也是思悼世子的传记,但实际上电影把更多的笔墨放在了思悼世子和英祖父子的关系,拍出了帝王家惨剧的同时,更深入探讨了东亚父权的压迫。 在这样的对比下,那些耳熟能详的历史人物不再是教科书上被迫背诵,干巴巴被标签化的一行字。 而是有血有肉,可触碰,可靠近,可解读的人。 而在他们身边的那些人,可能在历史上没有留名,却也在时代的洪流留下过足迹。 拍历史电影,值得书写的就只是那些在教科书上出现的名人吗? 李濬益导演用一部又一部作品,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 在民族存亡面前,在环境变迁下,士大夫也好,贵族也好,小贩也好,甚至乞丐都好,无论哪个阶层都逃不过大时代的洪流。 然而在肉叔看来,历史电影真正好看的地方,不仅仅是那些已熟知的,被书写过无数次的教科书式的高光伟正,而是那些在时代洪流下,不得不挣扎的人性。 能与观众产生更大共鸣的,不一定会是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家,反而是那些在历史上没有姓名却努力生活的普通人,因为他们的历史,才是大多数人的历史。 在回溯过去的同时,其实也是在检视如今的我们和我们所处的时代。 而历史,从来就不应该只从一个角度去书写。 《兹山鱼谱》的可贵还在于,看似拍的是书写鱼类百科的丁若铨和昌大,实际上它还是爱拍历史边缘人的李濬益导演的写照。 就像丁若铨一样,明明有足够的才气和知识储备去写那些述说真理的书,却一头扎进了鱼谱。 论地位,李濬益绝对算得上是韩国商业与艺术兼顾的一线导演,创造过千万票房,捧出多个影帝,最佳导演,编剧,大赏拿到手软,《思悼》还被送去奥斯卡参与最佳外语片的竞争。 他大可以选择更大型的制作,获得更多的投资,拍摄更炸裂的题材,请更多的明星演员去拍大作。 但他偏偏不干。 自《素媛》以后,他就埋头挖掘各种历史边缘人普通人题材的故事。 韩国的电影记者到访他的工作室,书柜里头全是历史书历史小说,在不断收集和阅读的过程中,挖出了一个又一个隐藏的人物。 来源B站畫外音voiceover 《东柱》拉不到投资,拍摄的机器就用婚礼现场使用的廉价相机,演员们和工作人员只收入交通费来参与电影(相当于零片酬),宣传费用也只用到了一般商业电影的五分之一。 制作成本仅为300万人民币却收获了双倍的票房,收获极佳口碑的同时,主演朴正民还拿下了青龙奖的最佳男新人奖。 《兹山鱼谱》也是任何电影制作方都争着递剧本的两位演员薛景求和卞约汉,自降片酬来拍摄的。 在高价片酬和制作成本暴增,拍摄题材也日渐趋同的大环境下,李濬益导演的坚持,和《兹山鱼谱》所传递的小的精神,为陷入迷雾中的韩国电影点亮了明灯。 不是大制作,全明星,才有市场。 即便是小人物的小故事,也能留下深深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