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你不来看我吗?只是朋友间玩个小游戏,亲爱的,都是自己人,你懂的。 公寓大厅对面的女士随口发出邀请,激起了康斯坦丝邓拉普的好奇心。 谢谢,相信我会去的,康斯坦丝回答。在大城市里没有朋友,真的很孤单。 的确如此,贝拉莱玛尔表示赞同。我观察你有一段日子了,不知你怎么受得了。肯定来,是吗? 乐意前往,康斯坦丝保证,他们到达各自的楼层,在电梯门口分手。 她也在观察那个女人,尽管嘴上什么也没说。 朋友间的小游戏,康斯坦丝自言自语地重复道。听起来好像有些冒险的味道,那就去吧。 她在梅菲尔小巷选中了一处简朴的房子,是一套相当精致的公寓,自从搬过去以后,她的最大喜好之一莫过于观察其他住户。 大厅对门邻居让她很感兴趣。户主自称贝拉莱玛尔夫人,是那种司空见惯的城里人,四十岁左右的漂亮寡妇,妆容整齐,衣着大胆,善于左右逢源。她那双鲜活灵动的棕色眼睛、时髦小巧的鼻子和能说会道的嘴巴给人的普遍印象是,莱玛尔夫人热爱生活中的美好事物。 康斯坦丝很自然地观察到,这位邻居有许多朋友,经常早来晚走,身上似乎散发出一种成功和高尚生活的气息。显然,莱玛尔太太是一个有待发掘的女人。此时此刻,康斯坦丝对她的兴趣更大了,因为后者已经不请自来,主动发出邀请。 朋友间的小游戏,她推测着。是什么游戏呢? 那天晚上,康斯坦丝穿过大厅,按动了沉重的红木门旁边的门铃。她穿了一件大红晚礼服,衬得脸色绯红,终于要揭开迷人的莱玛尔太太的神秘面纱,她的神经紧张起来。 很高兴见到你,亲爱的,贝拉笑着说,并姿态动人地伸出手。来得正好。 几位客人已经到了。贝拉把他们介绍给康斯坦丝,神态和蔼可亲阔胸细腰、壮实红润的罗斯沃森先生;高挑斜肩、语言生动、与女士谈话时头向前倾的哈顿哈尔西先生;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眼睛浅蓝、穿着粉色长袍的矮个女子,兰辛诺布尔夫人。 现在人已到齐,刚好够玩一局了,贝拉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哦,我要问一下,邓拉普太太,你玩吗?她把康斯坦丝也算在内。 哦,好的,康斯坦丝回答。玩什么都行,都会一点点。 毕竟她已经注意到房间里的主要物件是一张圆桌,客人们似乎自然而然地在桌边各就各位。 今晚玩什么,桥牌怎么样?沃森问,漫不经心地摸着贝拉亲手制作的一小盒金边卡片。 哦,不,诺布尔太太大声说。桥牌好无聊。 轮盘赌? 不不。普通游戏扑克。 玩多大的? 哦,五元,哈尔西不耐烦地说。 沃森什么也没说,但贝拉拍着哈尔西的手表示赞同,仿佛事先早就说好了一样。我想,大家会玩得很开心,她插上一句,并打开一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蓝色、红色和白色的象牙筹码。沃森似乎自然而然地扮演着银行家的角色。 你不来玩吗?康斯坦丝问。 哦,我很少玩。你知道,光是招待你们就够我忙的了,贝拉解释道。她匆匆走出房间,几分钟后又出现了,和女仆一道,端着一盘细长的中空玻璃杯,酒瓶用一条白色餐巾纸包着,放在盛着冰的冰桶里。 诺布尔太太熟练地洗着牌,沃森用精于算计的目光注视着每一张面孔。第一局康斯坦丝运气不佳,输了。 诺布尔太太和哈尔西急不可耐地下注。沃森冷静地跟上,直到揭开底牌他赢了。 主要是,穿粉红衣服的小妇人大声说,显然是因为输了钱而发脾气。不能转转运吗? 哈尔西什么也没说。 康斯坦丝兴致盎然地看着。这不是朋友间的小游戏,每一张面孔都十分紧张,万分狂热。游戏的赌注太高了,取胜的欲望太大了。莱玛尔太太对客人关怀备至,不只是一位彬彬有礼的女主人。 沃森面前的一堆筹码始终在不断累积。每当开始一局新游戏,他都会在一只小盒子里放入一个白色筹码,这是共同资金,用来充当场地费和茶水钱。 这里实际上是一个新型男女赌博场所。 莱玛尔夫人欢乐聚会的参与者不过是一群赌徒。以冰箱门和铁格栅、白衣佣人和免费食物饮料为特征的旧式赌博窝点已经随着改革而消失了,逐渐被超凡脱俗的新式体育生活所取代。 与此同时,康斯坦丝一直好奇地四处张望。在一张桌子上,她看到有报纸的复印件,上面刊登着关于赛马的全部报道,有一张类似于比赛记录表的东西,文字材料旁边有一部电话,触手可及。她推断,白天这里也是一间桌球室。 当灯亮着的时候,在隔壁房间里,她确定无疑地看到了貌似微型轮盘机的东西,不是用明亮的金属和乌木制作的,而是一件几乎可以装进手提箱随身携带的精巧器物。 这就是那些穿着华丽的男男女女拜访贝拉莱玛尔的奥秘。他们甘冒风险,甚至不怕身败名裂,把一切押在轮盘、赛马和扑克牌上。 为什么贝拉莱玛尔邀请她来这里?她自问。 起初,康斯坦丝有点担心在这汪水里陷得太深。她决定一旦损失达到某个内心设定的金额就退出,但始终没有达到。也许赌徒们太精明了,但康斯坦丝似乎总能在竞技中保持一点点领先。 当她凭直觉出牌时,牌桌上有个人对她特别留意。是哈顿哈尔西先生,他穿着一丝不苟,举止中带着女人们乐于见到的那种小聪明。 有一次,她发现哈尔西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她。是他暗中放水让她获胜吗?或者由于对她的关注,使他心不在焉、疏于游戏? 她决定退出。这时她还赚了几美元,便以头痛为借口离开桌。 贝拉欣然点头,接受了这个借口,并亲切地问她是否想躺下。 不,谢谢你,康斯坦丝低声说。但这些牌让我今晚神经紧张。让我坐在这里,马上就好。 当康斯坦丝懒洋洋地躺在牌桌旁边的沙发上时,她注意到,或者说她觉得自己注意到,贝拉和沃森在不时地交换眼神。他们之间有什么亲密关系?她注意到诺布尔太太对哈尔西所做的一切都反应强烈。真是个奇特的四人组合。 哈尔西在翻本的努力中损失惨重。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冷酷地接受着亏损。然而,诺布尔太太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之后,显得越来越紧张。 最后,她匆匆看了一眼手表,憋出一声尖叫。 时间过得真快啊!她高声说。谁想到这么晚了呢?我真得走了。估计我丈夫十点从董事会回来,待在家里比找个借口容易得多。不,哈顿,不麻烦你了,我在门口叫辆出租车就行。让我看看,一共二百二十八美元。她停顿了一下,好像被这笔损失吓到了。贝拉,我得再签个欠条。放那儿了! 她急三火四地离开,仿佛有人关了灯,使这只可怜的小蝴蝶无所适从,只好舞动着被灯火灼伤的翅膀,带着她的秘密在黑暗中独自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