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好兄弟（24）

　　进了大安市区，说是市区，其实也就是个县城，路上还有些积雪，冯松柏已经在路口上等着了。冯松柏穿着厚厚的皮衣，戴着一顶时髦的兽皮帽子，一边跺着脚，一边凝望着大路。那时县城里的豪华车很少，黑色的大奔一进来，冯松柏就赶紧挥手。车一停下，马明亮就下去一把把他拉进了车里。
　　马明亮：四哥，这大冷天，你用不着在外面等啊！
　　冯松柏：那不行，兄弟们到这穷乡僻壤地来看我，你们不知道我多高兴啊！
　　张大伟：那是，老四这么讲究的人，哪能不出来欢迎呢！冻坏了吧？
　　冯松柏：没事儿，穿得多，你们是不知道，这大安的西北风比咱家的厉害得多，那可真是象刀子，割到脸了，贼疼！吹到身上，一会儿就冻透了！
　　张大伟：看见了吧，就这样老四还在风里等着咱们，这就叫情谊！
　　冯松柏：哪里，哪里，是兄弟我应该做的。对了，中午的饭店我已经定好了，要不就直接去吧！一家筋饼店，大安的高档酒楼都不咋的，还不如这家农村菜。
　　张大伟：对对，还我是们老四想得周到，到了农村，就吃地道的农家菜。其实下面最好吃的都是小店，大店没法吃，当年我去梅河口出差，在宾馆对面随便找了个早餐铺子，贼好吃。后来人家本地人告诉我，那个老头儿原来就是当地最好的厨师，老了，自己弄了这么个小店，他几个儿子都在市里大酒楼当厨子呢！
　　冯松柏：向前拐两个弯就到了。
　　奔驰车在一间平房前面停下了，一家不大的门面，上面还挂着几个幌，牌匾上写着：舍力杜家筋饼店。
　　店里不但有土暖气，地上还生着地炉子，长长的烟囱通向屋外，冒出阵阵炊烟。
　　老板是个老头儿，为人很和善，看来冯松柏已经是这里的熟客，寒喧了几句，迅速地把已经定好的菜端了出来。
　　几个东北农家菜，布满了一桌子。
　　张大伟：今天大中午的，咱们就不喝白酒了，喝点儿啤酒，润润嗓子。
　　一边倒酒，张大伟一边问冯松柏：老四，你这儿拖拉机卖得怎么样啊？
　　冯松柏：我们销售没问题，我们的小四轮子一直供不应求，但是现在
　　张大伟着急地问：现在怎么了？
　　冯松柏：不瞒你说，现在更供不上了，
　　张大伟：看看，这就是你们国企，大好的市场，没产品！
　　冯松柏叹了口气：唉，别说了，都是眼泪啊，我工资这都已经欠了四个月了，每个月就发点儿生活费。
　　张大伟：没事儿，你家还有孙老师，人家中学到啥时候都欠不了工资。
　　冯松柏：那倒是，但也不是这么回事儿了，我一大老爷们，天天领不到工资，让老婆养着？
　　马明亮：四哥，有人养你，那是你的光荣！我也想不挣钱，光让我家徐老师养着我，那多舒服！
　　冯松柏：呸，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咱倒是怎么也饿不死，但不是这回事儿啊！
　　张大伟：老四，你在销售一线，你估计你们厂还能挺多久？
　　冯松柏：这我哪知道啊，我又不管钱，但我估计如果现在这样下去，可能挺不了多久了，但这么大一个厂，市属的企业，市里总不能不管吧？
　　张大伟：管？咋管？拿财政的钱给你们发工资？财政的钱最多也就是能把你们今年交的税给你们退回去，我问过了，你们厂一年也就能交个二千多万的税吧，而且大头的还是国税，市里没权退，把地税退给你们厂，估计也就几百万，够你们厂发一个月的工资。
　　冯松柏：那就看着这么多人吃不上饭吗？
　　马明亮：你不是还有你家孙老师养着吗？她哪能看着你吃不上饭？
　　冯松柏：我也就这么一说，我咋的都到不了那个程度，但是厂子这以后咋办，总得有个说法吧？
　　张大伟：找市长，市长说让找市场，到了市场，就你们那个经营，越干越赔，你说咋整？
　　吴威：现在市里倒是一直对困难企业想办法，比如说，摆脱企业办社会的模式，把企业负担给减下来。听说你们厂里的中学和小学已经都给市教育局了。
　　冯松柏：那是，现在学校里的老师们乐死了，一下就变成事业编了，对厂来说吧，那倒是能解决点儿问题，但问题是人员的大头儿在厂里，离退休的人也多，所以成本压不下来。
　　吴威：听说离退休的也逐步要交给社保解决了。
　　冯松柏：但是厂里还有人闹呢！
　　张大伟一听来了精神：闹啥？
　　冯松柏：说是到了社保之后，退休金就低了呗！
　　吴威：怎么会？你们厂子退休金都要发不出来了啊？
　　冯松柏：我们前几年效益好的时候退休金高啊，比一些事业单位都高，现在归到社保了，肯定没有那时候高了。所以一些快退休的人员就集体去闹了。
　　张大伟：闹得好，就得让你们厂长焦头烂额才好！
　　吴威瞟了张大伟一眼：二哥，你能不能替人家想想？
　　张大伟：想啥，当年谁吃唐僧肉吃得多，谁自己最清楚！比如说你四哥，谁让他前几年发那么高的工资来的？
　　冯松柏：你都堂堂张总了，你不能连这个都嫉妒吧？
　　马明亮：他那不是嫉妒，他是兴灾乐祸，看见了吧，这就是他的兄弟情谊！
　　冯松柏：就是啊，二哥，你不能这么拿我穷开心吧？
　　张大伟：哎呀，你这就不懂了，我现在正是想要救你们于水火之中，才关心老四你们厂的这些乱事儿的，对了，你们工人现在情绪怎么样？
　　冯松柏：能怎么样呢？反正是传啥的都有，说要死一块，活一块，把几个车间重新清册个公司，然后保证他们生产。
　　张大伟：听说了，这叫金蝉脱壳，但人家银行干吗？
　　吴威：银行倒是也可以支持，要不然银行以往贷出去的钱也收不回来了，所以还不如让他们活起来的那块先好起来，然后等赚了钱，再慢慢把以往的坏账还上，市里的确有这个政策。
　　张大伟：阿威，你个书呆子，你以为人家银行是傻子啊？就他们这企业，再成立个新的也一样，还是那个厂长，还是那帮子人，不还是得接着亏吗？而且，冯老四，你是想去新厂还是留在老厂呢？
　　冯松柏：那谁不想去新厂啊？
　　张大伟：对了吧？所以新厂一成立，肯定会先把领导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地给塞进去，到时候留在旧厂的肯定得闹事！厂长家的玻璃要被砸多少遍就不知道了。哈哈哈，
　　桌上的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终于，酒足饭饱了，张大伟带头抹了下嘴：吃好了吧？走，回城！
　　冯松柏有点儿伤感：感谢哥几个大老远的来看我，让我很感动，我们厂以后还不知道能怎么样呢，谢谢大家惦记着我，等我回长春咱们再聚！
　　张大伟神秘地一笑：老四，放心，过几天可能有你的好消息！
　　几个人上了车，车发动了，小康早就回到车里，打开了暖风，等着几个人。车开动了，冯松柏一直在路边向他们挥手，直到车子消失在了视野里，冯松柏的眼睛有点儿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