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做的咸菜好吃,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只要提起母亲的名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做的咸菜。 不管春夏秋冬,家里随时都有七八个咸菜坛子,且每个坛子都货真价实地装着咸菜。没有咸菜的家庭,都没有资格叫幸福家庭。 小时候,家里有一个泡菜坛,高出我半个头。只要挪动坛子,必须两个人用绳子抬。秋天到了,母亲把泡菜坛子抬到太阳底下,反复多次清洗干净,还要晾晒一天,就算彻底地消毒了。烧两大锅开水晾凉备用,生姜、花椒、辣椒、木姜子、八角大料、桂皮等20余种佐料,洗干净后风干水分,做泡菜的准备工作便就绪了。 秋天家乡的地里,洒满了丰收的喜悦。黄瓜、萝卜、茄子、青椒、豇豆、卷心菜等,都是泡泡菜的上等菜品,洗净后在秋风里自然晾干,和着20多种调料一起,倒入泡菜坛里,加满水,放足盐,最后不忘倒入半斤老白干,封坛,剩下的就只等时间的沉淀20多天后,清香四溢的泡菜就成了一家人吃饭时必备的菜肴。 要是家里的孩子有个肠胃不舒服等小病小痛,舀一大勺泡菜水喝下,马上祛病。邻居谁家要起新泡菜坛子,一定前来找母亲舀一大碗泡菜水做引子,做出的泡菜跟母亲的泡菜一个味道,感觉是母亲泡菜下的崽。 吃着碗里的泡菜,看着泡菜坛子,感觉特别神奇,不管什么蔬菜,进了泡菜坛子的肚子里,出来的都是美味;觉得泡菜坛子就和母亲一样,包容万事万物,能够用时间浸泡所有的不成熟。 每年种蔬菜,儿菜是必不可少的,那是母亲做榨菜的原材料。成熟的儿菜,砍倒了放在地边的桑树上晾晒到五成干,再用清水反复揉搓,菜叶子的清香甚至会引来飞蝶和飞蛾。然后继续晾晒,又是太阳和风的功劳,把水分吹干。 傍晚时分,是母亲做榨菜的最佳时候。母亲把洗净了的儿菜,堆放在大簸箕里,小份多次地加入盐巴,反复揉搓,直到盐味进到菜芯里。加入特别辣的辣椒面,冒着被呛鼻子的危险,又一次反复揉搓。再次加入五香粉、花椒面,倒入老白干,反复揉搓。看到儿菜根部有变黑了的,母亲一定要用剪刀剪去,有烂的菜叶子,也会精心挑出来,那个细心啊,就像绣花儿一样容不得瑕疵。 这时,母亲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几滴汗珠掉到了榨菜里,榨菜就有了母亲的味道。 母亲的力量唤醒了榨菜的醇香,装坛封口,倒扣在石盘子里,在盘中加满水,三个月后,一大坛香气扑鼻的榨菜,便随时恭迎主人家端上餐桌。 看到母亲做榨菜,我们几姊妹少时只知道母亲非常辛苦,年长才知道,母亲教我们的是:做榨菜要反复下功夫揉搓,一遍又一遍不怕苦,味道才香。 房前屋后边有十几株洋姜,大多数人驾驭不了洋姜那股怪味,母亲是征服洋姜的高手。把洋姜晒到八成干,洗净,与做榨菜一个手法,清脆爽口的洋姜咸菜就做好了。听说洋姜咸菜还有平衡血糖的药用价值,洋姜因此便成了家里人特别喜欢的一道佐味咸菜。 母亲做的豆豉也是一绝。10斤黄豆,反复挑拣,一个烂的都不要。用家乡的山泉水浸泡48个小时,上籈蒸熟,用黄精叶子盖在上面,再用稻草掩在上面,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发酵7天,豆子生出了一身的酶菌,也浸透了黄精叶的浓浓香味,离不开传统的盐、辣椒面、花椒面、五香八角,认真反复地翻均匀,在太阳底下晒一天,水分基本干了,倒入二两老白干酒装坛封口,等待时间的洗礼。回报母亲的一定是回味无穷的干豆豉,吃一粒,满嘴香。 萝卜丁咸菜,母亲闭着眼睛都会做,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虽然简单,母亲也是一丝不苟。萝卜风干水分,切成小拇指大的丁,装盆,倒入适量的调味料,拌匀,盖上盖子,放一晚上,第二天就可以吃了,嘎嘣脆。 母亲做咸菜,她对放佐料这块拿捏得死死的,看菜下佐料,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她也成了乡邻做咸菜师傅级的人物。谁家要做咸菜了,准会请母亲前去指导。母亲非常勤劳,一边操作一边教,不少乡邻乡亲成了她的咸菜徒弟。 母亲的咸菜,伴随我们渡过了儿童年代的困难生活,虽然米、面不够吃,但红苕、土豆,加上咸菜,我们的生活一样有滋有味。 因为会做咸菜,母亲的人缘和好评也像她做的咸菜一样香飘四邻。 离开家乡多年,常常会想念母亲做的咸菜,回忆母亲做咸菜的过程。不仅仅是母亲做的咸菜好吃,更多的是母亲在做咸菜中,教会了我们做人做事的道理。 她教导我们,生活工作中要像泡菜坛子那样大肚,包容得下任何东西,把不成熟的东西,放在肚子里经过岁月酝酿成熟;要像做榨菜那样,不怕辛苦,反复下功夫,只要功夫到位了,香味自然来;要像做咸菜那样把握分寸,水分的多少决定咸菜的品质,晒太干难咀嚼,水分太多味道又淡了,做事和做咸菜是一样一样的;要像用调料一样,虽然每样调味品都平凡常见,但掺合在一起,就变成了让人垂涎欲滴的美食,告诉我们单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众人的力量是无穷的;要像做萝卜丁咸菜那样,虽然简单,也要用心去做,才能不负韶华。 咸菜反复做了多年,有了丰富的经验,媳妇也熬成了婆。 每当吃饭时想起母亲,就会把咸菜和思念一起咽进肚里。(文李华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