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和朋友去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村里多是留守老人,其生活条件只艰苦,让人吃惊,特别写下这篇文章,或者我们不能达则兼济天下,但是我们可以从小事做起,不浪费粮食和水,不给环境带来污染,从一点一滴开始,节约资源,保护环境。 怀思秀水 一个乱石堆积的石头村 距离那天去秀水村已很久了,但每当我去饮水机里接水,或在水龙头前用纯净的水洗漱,总是想起那些老人挑着水桶蹒跚走在山路上的身影。(秀水村化名,距离北京二百公里左右的一个山村。) 那是个阳光不太明媚的周末,我陪同朋友老谭,前往他长大的地方,河北某县的秀水村,去看他的姥爷。 车子在高低起伏的山中穿行,越往前走,道路越窄,山也越陡峭,连一向不怎么晕车的我,都觉得有些眩晕难受。 但是,想到秀水这个美丽的名字,我想那个村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至少该有清澈的小溪或者小河。 曲曲弯弯的山路,仿佛看不到尽头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奔波,我们来到了一个地势平坦的地方,老谭说是镇上到了,他要再吃点东西。 我有些奇怪,明明出发之前老谭刚刚吃过早饭,这么一会功夫,他竟然还要吃饭。 下车看到眼前的景象,我有些吃惊,一条铺着柏油路,坑坑洼洼,两旁有几处破旧的房子,门口都竖着一块木牌,写有饭店、商店、粮油等字样。 这里是一个乡镇吗,我想起在江浙地区看到的美丽村庄,想起二百公里之外的繁花的北京,一刹那恍若梦中。 大山深处的平坦处,有人在放牧羊群,此时是农历二月下旬,山外柳梢已有绿意,山的背阳处还有积雪 紧随老谭,来到一家门前木牌上写着饭店的店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坐在陈旧的柜台前看着什么。 一看到我们,老奶奶就冲里面喊了一声:做饭,谭后生来了! 里面的人回应着,很快听到忙碌的声音。 腰痛好些了吗,我带来了膏药,你晚上贴贴看! 老谭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两袋膏药。 山中苍劲的树 都是老毛病了,买它干啥,花那个钱!老奶奶接过来,有些埋怨的说。 很快,系着围裙的老爷爷从后面端来了饭菜,一碗杂粮面条,两个窝窝头,一碟咸菜,还有一个小碗,里面放着的好像是几块熏肉和一个切成两半的咸鸭蛋。 大娃前几天送来的熏肉,你尝尝。老爷子说。 老谭吃的很香,桌上的饭菜一会儿吃了个精光。 趁老人收拾碗筷时,老谭给我几张十元二十元的零钱,示意我放在柜台的收钱盒里。 临走,老人又递上来一块报纸包着的东西,说:还是那熏肉,给你姥爷尝尝。 印象秀水 车子启动,再走下去,是沿着一条右边是山,左边是村庄的土路,旁边不时出现一些稀稀疏疏的民房,仔细看看多是年久失修,摇摇欲坠的老房子。 初遇秀水 往前走了一阵,终于又出现了柏油路,继续往前,来到了一片距山很近的村庄,老谭说到了。 这个叫做秀水的村庄,只见石头,却不见水 村子的房舍坐北朝南,一条东西马路横穿村庄,路两侧是高高低低的房舍,而房舍后面则是山。马路南北的山和房舍看起来很相似,仔细看看,紧挨路南则是一片宽阔的洼地,好像干涸的河滩,而路北则没有这样的洼地。 村头有几个穿着黄色马甲的老人在下棋,马甲上印着护林防火的几个字,老谭跟他们打了招呼,说这是村里负责看护山林的老人。 我走近这个村庄,看到家家户户用石头垒砌的院落,终于明白为什么一路走来这些村庄都弥漫着一种萧瑟凋敝之感,不仅仅是一处处老房子,还有这昏黄的石头墙,都给人一种荒凉之感。 昏黄斑驳的石头墙 老谭向山坡的民房指了指,低头爬起坡来,我疑问:没有给姥爷带什么礼物呀? 你觉得城市里还有什么东西能比这里的好呢?吃的他们都是自己种的,用的,几乎都来自这大山 姥爷家的老屋子 踩着石头和泥土的路一步一步向上走,走了几步,脚下的鞋子好裤脚上就布满了灰尘。 房舍都在半山坡,脚下是石头和泥土路 转了几个弯,来到一处院落前,虚掩的铁门,看起来比周围的柴门要现代一些。 老谭推门而入,院里的小黑狗叫着从窝里跳出来,看到老谭走近,不再叫,摇起了尾巴。 三间挂着门帘的正房 迎面是三间房子,应该是在最老的泥房子基础上,后来加了红砖的老房,中间是门,挂着厚厚的门帘。 老谭喊了一声:姥爷!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娃回来了,你看,我在扣玉米!一个老人的声音。 放着柴禾的土坯配房 屋里光线有些暗,我定睛细看,老谭正帮着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从里间屋子把一个装着玉米粒的大笸箩挪出来。 里间坐吧!姥爷说着,赶快把玉米装成袋,放到墙角。 古老的房子,陈设简单至极 里间陈设很简单,一锅一炕,一张长桌子上放着一个电视机,正在播着本地新闻节目。 这就是我姥爷!老谭说着,坐在了炕沿,姥爷则随意的坐在了锅台上,两个人聊起天来。 挂历印着的漂亮别墅,和老屋对比鲜明 因为冬天,房间的玻璃用塑料布封严了,空气有些闷,我在一张小板凳上坐了一会,打了个招呼,走了出来。 站在半山坡的院子里,可以看到山脚下很远的位置,我拿起相机拍了几张照片。 现在不好看,等春天那边的桃花开了,粉色的,才好看呢! 曾经养牲口的低矮的石头偏房,现在也没什么用处 老人再也拉不动那辆沉重的铁架车子 架子车应该是常用的,只是想到来时的路,不知拉上来要多费力气 按照老传统在门的一旁给猫留个门,山里,很多时候人和动物是平等的 和老谭一起出来的姥爷,看我在拍照,就指着院子后的山对我说。 就那群鸟飞来飞去的地方,都是桃树,春天都是桃花呢? 老人很欢喜的说着,远远的凝视着,仿佛此刻已是百花盛开的春天。 仔细看,房子的前壁已很破旧 站在院里看向东北方向,落锁的邻家和近在咫尺的山 老井挑水 一旁的老谭,则拿起了放在门口的两只铁桶和一根扁担,说去挑水。 我想跟过去看看,姥爷说路不好走,别去了。 锈迹斑斑的水桶,承载着多少光阴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老谭的身影在脚下的房舍里穿梭,又过了马路,又走过对面的河滩,进入对面的林子,直到看不见。 老谭先要往下走,穿过马路走到对面的洼处,再到树林深处 村里就一口老井,很多年了,全村人都去那里挑水吃。姥爷看出我的困惑,解释说。 前些年政府也不断派人来打井,可是好多地方都没有水,这娃去年还找了钻井队来呢,也没有打出水。 感觉过了好长时间,老谭挑着两桶水爬了上来,在背阳处还有积雪的早春的山区,老谭脸上都是汗水。 一辆拉着牛和驴的大卡车经过,种田的老人会养一两头牲口来耕田,粪便作为肥料 这高低起伏的路,使桶里的水,也只剩一大半,老谭叹了口气,把水倒进缸里,挑着桶又下去了。 等第二次跳上来倒完,水缸已经满了。 姥爷,把那大缸抬出来吧,这能吃几天呢? 老谭说着,又挑着空桶出门了。 除了进村那条柏油路,村里所有的路都是这样 这次,去了很久,都没见回来。 我看着院子外面,那片树林深处,仿佛也有一位挑着水桶,弯着腰走路的老人。 我来到院外的胡同,看到老谭正挑着两桶水走进旁边的一个院子。 我站在门口看向里面,一会儿,老谭出来了,后面跟着一个老太太。 一位挎着一篮柴禾的老人的背影 好了,缸满了,又够我吃几天的了!老太太说。 我又绕回了院子,不久老谭又挑回一担水,他把水放在院子里,老人拿了了水瓢,给狗狗舀了一瓢,嘴里念叨着,小家伙,来,喝口新鲜水! 我带你去转转!老谭擦了一把汗说。 此时,我突然明白了老谭为什么在镇上吃那么一顿饭了。 秀水印象 姥爷带路,我们几个一前一后的走着。 到处都是紧闭的房门,破损的房子 所经过的院子,清一色的山石垒墙,也几乎都是院墙坍塌,院门紧锁,也没有看到其他人。 每个拐角处,都横着两根木棍,问其原因,姥爷说是怕下面的牲口进来,吃柴禾不说,还要进人家院子。 阻拦牲口吃柴禾的棍,打开后等我们过去,老人赶快再放好 是啊,转了半天都没有见到人,可到处都是玉米秸秆、小米秸秆,这就是庄稼人的习惯,即便一个人在家,也会在房前屋后堆满柴禾,有了柴禾,才不怕风吹雨打,能吃到热饭。 每到拐角处,姥爷都提前走到前面,把横木拿下,等我们过去,再把横木放好。 渐渐走到村外,果然看到圈里的驴、牛,说是圈,其实也就是几根木棍拦起来,远处还有马。 远处有位自我们进村就一直忙个不停的农人,他正在把牲口的粪便敲碎,说开春撒到田里 来到村北,在一处坍塌的院墙前,我举起相机拉近镜头,去拍里面的正房。 这时,最尽头一家院落的木栅栏开了,一个光头老人看向外面。 现在没什么好拍的,过段时间,那坡上草绿了,花开了,再拍吧! 寒冷地区,冬天的菜几乎离不开土豆,这是当年储存土豆的窖,现在也荒废了 老人打开栅栏,走近我们,指着对面的山坡说。 二姥爷,你也在家呢?老谭给老人递来一支烟。 娃子又回来了啊! 二姥爷家的栅栏门 老谭家里姊妹多,自小就在姥姥姥爷家长大,直到去外面读书。对他来说,这里就是他的老家,他对每家每户都很熟悉。 那时,我和小伙伴都满山的跑,在山上摘野果,掏鸟窝。有时饿了,看到谁家屋顶冒烟了,我们就跑过去,要几个窝头吃! 就在那后山上!老谭转身指了指。 二姥爷家门前 这坡下,挨着柏油路的河滩,其实是一条河。那时,水从西北山坡流出,一路向东南。河水日夜不停,汩汩流淌,水又清澈见底,村里人都在河里洗菜洗衣,我们站在这边山坡上,用力扔石头,越过脚下的房子,都能扔到河里。老谭说。 原来,秀水村真的曾有这样一条秀水,看着下面乱石堆积的河滩,真的难以想象! 曾经这帮小孩就站在身后的山上往下面的河里扔石头,现在一点水没了,姥爷俯视下方说 你们这帮小子,当时没少往我家房顶扔石头!二姥爷吸了一口烟说。 那还不是你家我那舅舅带头呀?老谭想起旧事,孩子一样天真的笑起来。 现在你们都不在家了,我家那小子,也很少回来了,上次他带我孙子回来,我扣了一天玉米,卖了50元,给孙子,你知道这孩子说啥,说这点钱还不够他买两个汉堡堡的呢? 我不知道汉堡堡是啥,我就是觉得你们当年也是在沟里山上长大,长得不也挺好,现在都想着去城里 有家院门前,光秃的树上有个鸟窝 二老爷情绪有些激动,说了一大堆,大家一阵沉默。 那边谁家种这么多玉米呢?我打破了僵局,问了一声。 那是大圣家,全村也就他这个年轻后生了,种了几十亩进城的人扔下的地,还养了许多柴鸡,生活过的还不错,平时我们这些老人有事,都是他帮忙,几乎成了我们大家的儿子了! 说到大圣,两位老人高兴起来。 正说着,我看到路上有个骑童车的女孩,大概十多岁,身上鲜艳的红衣服,给灰黄的乡村增添了一抹亮色和温暖。 童车上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孩 那是大圣的姑娘,他还有个儿子也四五岁了,姐弟俩在县城上学,大圣每天都要去接送。 哎,抱怨也没用,你看,现在附近也没学校,上学都不方便,你让他们回来干啥呢? 二姥爷的神情又暗淡下来。 可是当年这附近也没有学校,这些娃娃不是也靠走几十里山路去山外读书,走出了大山吗?现在的孩子,不能吃苦了!姥爷叹了口气说。 临离开时,我从后视镜了看到姥爷追着车走了好远,一直在挥手。 思考乡村 屋顶上的两只鸟儿,看到我们走近也不怕 走到来时经过的那个小镇上的饭馆,老谭把车上姥爷带的半袋莜面拿出来,提进饭店。 你姥爷啊,这儿女外甥都在城里安家了,就是不愿搬走,少不得孩子一趟趟朝这跑,哪天我再去劝劝他老爷爷的声音从车窗里飘进来。 您别劝他,是我们自己要来的,他也不会离开那里的!老谭说。 这里之前养过什么家畜 我想起临走前一直想问问姥爷,山里的条件这么落后,他还喜欢乡村吗? 此刻想到饭店老爷爷的话,再想起姥爷望着山上桃树的神情,想起他告诉我那家的大驴要下小驴了,想起他说育了好多苗,今年准备种好多小瓜,还要我春天来看桃花,夏天带我摘山果。 曾经的猪圈 也想起村北的二姥爷说春天来了,对面山坡绿了,桃花开了的样子。 他们喜欢自己的村庄和这片土地吗?我想,答案不言而喻。 刚才饭店的老夫妻是姥爷的邻居,他们不能干重活,在村里住没法挑水,儿子还在城里租房,条件又不好,就把他们安置到镇上,好歹屋里有自来水。 泥坯墙 老谭的话,打破了我的沉思。 当年我是村里最早走出来的大学生,一点没有夸张,通知书下来那天,全村人都去贺喜,姥爷家的院子里都挤满了人,他们为我能走出大山而高兴,刚才说话的那个二姥爷,还给我送了一篮子鸡蛋! 河滩上一头小毛驴 后来我在外工作,有了房子,有了车子,回来一趟带回很多城市的东西,别人都羡慕的不行,很多人都把我当榜样,好好学习,要走出这个村子。渐渐的更多人走出了这个小村子,甚至不再回来! 我一直都有些后悔,有些自责,如果当年,我没有走出山村,甚至没有后来的虚荣。那么,现在的村子是不是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留守老人,没有关门闭户,家家敞开着大门,一家人起了融融,甚至那条河还没有干涸,河水还是那么清澈! 一道道山岭 你不要自责,随着城乡一体化的发展,这种现象是必然的,跟个人有什么关系呢? 我好奇一向冷静沉着的老谭,此刻竟然说出这样主观的话来,但又非常理解他。 我知道,我知道,但起码会慢一些,慢一些! 依山很近的房子 曾经,我站在附近最高的山上,望着远方,发誓要走出大山,走向更远的世界,可是现在,我做梦都惦记着这片土地,看着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院子,只剩老人孤独的身影,还有那坍塌的房舍,紧闭的房门,我不知道这些年我所追求的东西,所拥有的物质都有什么意义? 难以想象这里曾经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 我也想帮助这些老人,可是这些一辈子只会奉献不懂享受的老人,他们什么都不需要,最需要的就是儿孙绕膝,天天看到自己的儿女,这些,我如何能做到! 我只能尽量每星期回来一趟,去看看一些老人,帮他们挑点水。有一次我带着几个朋友回来,把村里老人的水缸都挑满了水,我做的,只能是这些,可这些怎么能够呢? 一路上,老谭都在自责,一种没有边际的愁绪漂浮在车里,我找不到合适的话安慰他,只有沉默。 远望 现代化发展进程,席卷全国各地,连偏僻落后的乡村也不可避免。经济大潮的冲击,让一向安居乐业的乡下也不甘于沉默,当然也是因为农村没有好的发展项目使得农民的收入和支出不能持平,人们只有走出乡村,去追求更大的财富。 而农村的各项基础设施和条件也满足不了各种需求日益增强的现代农村人,为了孩子的教育,为了生活水平的提高,他们选择背井离乡,来到城市寻求安身立命之所。 以上这些,都是使农村凋敝的直接原因,但在追求更好的生活条件的同时,我们这一代人的心灵都缺失了什么呢? 回望 说他们安于享乐城市生活,谁又能知道他们住在城市的地下室,省吃俭用,一个月上班三十天,还要抽时间城乡来回跑着看望留在村里的老人。 说他们不能安于现状好好当农民,可谁知道一亩地的收成去掉种子、化肥、农药能收入多少钱,有没有人为农民算算账呢?而孩子的教育,老人的赡养,又需要多少费用呢? 说现在的孩子娇气,当年步行几十里山路去读书,现在就不可以。现在当然可以,只是当年那几十里的学校现在都没老师了,你去哪里读书? 你来不来,他们与它们都在这里 仔细想想,当我们在最大化的追求眼前的利益的时候,不管是农村或者是城市,都会出现一定程度的凋敝,这种凋敝物质上客观上能看到的凋敝,而是在充斥着金钱与诱惑的当下,或者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那就是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人们所呈现出的精神世界的凋敝和迷失,这是个更沉重的社会问题。 是的,乡村的凋敝,不是一朝一夕的,是一个时代的问题,也是社会发展的一个必经阶段,若要改变这种状态,或许需要几代人的努力,前途漫漫,任重而道远。 【本文作者刘箮(yunbuluol)首发于微信平台旅课草堂(转载请联系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