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父亲还在那就好了

　　【题解】今天是父亲的忌日，他老人家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二十四年了，值此之日，仅以此文略表对老父的思念之情，愿老人家在天之灵安好！
　　父亲要是还在，那就好了，这是每次跟九十岁老母亲闲聊时必定会说到的话题之一。父亲和母亲同年，要是还在的话，今年也是九十了。
　　听母亲说，父亲在去世前不止一次的说我才六十六啊，怎么不让我多活几年？那怕就让我活到七十呢！唉，我的老父，您对生活是多么的不舍！
　　父亲的青春时光完全堙灭在了旧社会的黑暗中，而人生最美好的青壮年时期默默贡献给了新农村建设和农业学大寨，好不容易把我们几个兄弟和姐姐拉扯大，就已经过了知天命而快步奔向花甲了。
　　在我上大二时，父亲遭受了一次严重的人祸，要不是有一群好心人伸出了援手，恐怕那次就和我们永别了。后来，经过半年多的治疗，命是保住了，但是，身体状况一落千丈，再也没法下地干农活了。好在那时已经改革开放，允许个体经营，我父亲就在自己家里开了一个小小的代销店，靠着微薄的利润勉强过活。
　　要问世界上什么样的爱最无私、最伟大，那恐怕非父母对子女的爱而无他了（当然，有些夫妻间的爱也堪比此爱）。即便在那样的困境中，父亲也没有中断我和弟弟的学业，而我却什么也没有帮到父亲，现在每每想起，心中都觉得十分的愧疚。当时我在上大二，弟弟上高中，三年后弟弟也考上了大学。虽然这其中和我几位哥哥嫂子的鼎力支持分不开，但是，如果没有父亲的高瞻远瞩和伟大的父爱，我和弟弟的人生之路恐怕也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在随后的几年里，我和弟弟陆续大学毕业，如父母所愿，进了他们期盼的体制内的国营单位，也可以按月拿到固定的工资。按理来说，其时该是我们回报父母的时候了。可是，对于我这样的好不容易才跳出农（龙）门刚到城里的农家娃来说，却还是有心而无力。
　　那时，我只身来到全国最繁华的城市上海，身边除了几本专业书和几件衣物外，也就是个一穷二白的书生。虽然每个月也有数十元的工资，但在解决了自己的吃饭和最低限度的消费后，几乎没有什么剩余。再加上恋爱、结婚、女儿出生等一连串的花钱档口，以致于在我工作后的头几年里，几乎就没有给过我父母任何的金钱上的回报，真是无能而惭愧得很呐！
　　然而，父亲对我的关心和爱护，却没有因此而有丝毫的减损。
　　一九九二年，女儿快上幼儿园了，我和她妈都希望她能上市内的幼儿园。可是，我和妻子所工作的单位在郊区，我们在这个城市一无亲二无故，找不到什么关系可以把我或者妻子调入市内工作。万般无奈下，我只好辞去了当时令人羡慕的万人大厂的工作，转而在市内找了一个只有三十来人的台资小公司的工作，以便离家近，可以照顾到女儿上市内的幼儿园。
　　对于我的工作变动，我父亲颇为担忧，接连几次给我写信，力劝我回原来的单位。当然，我父亲并不知道辞掉的工作是没法再要回来的。那年八月，他还特意从老家来到上海，详细询问了我的新公司情况后，怪我道：你做事太不稳当了，放着那么大的厂不待，却要到这么小的公司，还是台湾老板的，你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的，别搞回老家了！话语间满溢着对我未来前途的担忧。
　　我那时一来因为要让女儿上市内的幼儿园，而别无他法，二来也仗着自己年轻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再加上也不想让父亲担忧，所以，就装作满不在乎地对父亲说：没事，我有数的，您放心好了。不过，说实在话，我那时在内心也如父亲所说的那样，还真的时不时地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有些迷茫。
　　父亲从上海回去后第二年的春上，有一天，在老家的哥哥给我电话，说父亲前一天早上吐了好多血，到县医院做胸透检查时，发现肺部好大一片阴影，医生怀疑父亲患上的是肺癌，建议我的哥哥们带父亲到大城市的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非常不幸的是，在随后上海肺科医院所做的复查，证实了老家县医院的诊断。从此，我那可怜的老父亲开始了长达近两年的与病魔的艰难而痛苦的抗争。
　　父亲先后数次在上海肺科医院、南京军区总医院住院治疗，但都没有什么效果，父亲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最终，一九九四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凌晨三点左右，老父永远地离开了他的亲人们，父亲就那样在痛苦中结束了他的痛苦。
　　父亲的一生，用老家的话说，叫做真的没享到福。在被发现罹患癌症之前，父亲一直处于为生活而不停地忙碌与奔波的状态，用他自己的话就是一窝小鸡丫丫叫着肚子饿，老母鸡不去找米怎么办？好不容易小鸡们长大了，却都是翅膀一硬就飞走了，忙着搭自己的小窝，找米喂自己的小鸡去了！
　　然而，不管怎么说，其时父母的生活好歹也还是比以前强多了，起码不用把自己嘴里的虫子吐出来喂给只会丫丫鸣叫的小鸡，而可以心安理得地吃了。可是却偏偏在那个时候，父亲患上了那样的不治之症，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得益于国家的改革开放，在过去的二十几年中，老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父亲在世时，老家还有好多人家的房子是以土为墙、以草为盖，父母住的老屋也因为疏于多年没有进行像样的翻修，一到下雨天就是外边大雨、家里小雨。而现在的老家，根据镇政府的统一规划，陆续建起了成片的新式住宅小区，很多自然村都是大半人家搬到镇上居住了。我也于数年前在镇上买了一套三居室，让我母亲住着，水、电、冰箱、电视机自然是一应俱全，有些遗憾的是，母亲不会使用洗衣机和煤气灶。父亲要是还在的话，就不会有这个遗憾了，他识字，而且精明。
　　以前，父亲在世时，我们都是以书信的方式联系，因为那时还没有手机、没有微信、农村也没有固定电话。现在，我母亲只会用老年手机，每天我也只能听听我母亲的声音。父亲要是还在的话，我相信他一定会用智能手机，那我就可以天天和父亲母亲微信视频了。
　　父亲要是还在的话，也不需要担心家里漏雨了，哪怕外面的雨下得倾盆似的；父亲要是还在的话，再也不用担心没人给他到河里挑水去，因为拧一下水龙头就可以了；父亲在世时非常喜欢听庐剧，要是他老人家还在的话，我就可以给他下载很多的庐剧视频，让他陪着我妈在家里的大屏电视上看，我母亲也肯定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感到寂寞了。
　　真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在），因而，时不时地心中想到：要是父亲还在，那该有多好啊！。
　　好在现在我还能经常跟老母亲一起反反复复地念叨那句要是父亲还在，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