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句凝匠心看大师译诗

　　作家尘元说过：译诗，难事。译得太直了，等于帮读者查字典；太着重意了，又常常会
　　走样。而翻译大师们都会拿捏得恰到好处，使诗词尽可能达到意美、形美、音美的三美境界。
　　毕加索为书籍插图
　　语言学家赵元任（18921982）在译《阿丽思漫游镜中世界》的最后诗句时，就译得既有诗情，又有诗意：本来都是梦里游，梦里开心梦里愁，梦里岁月梦里流。
　　顺着流水跟着过恋着斜阳看着落人生如梦真不错。
　　原诗文：
　　InaWonderlandtheylie，
　　Dreamingasthedaysgoby，
　　Dreamingassummersdie！
　　Everdriftingdownthestream
　　Lingeringinthegoldengleam
　　Life，whatisitbutadream？
　　如果按原文逐字直译，枯瘦干瘪，诗味没有了，意境也荡然无存了。
　　赵元任先生像
　　郭沫若先生（18921978），翻译德国作家斯托姆（T。Storm，18121888）《茵梦湖》中的诗句，也很精彩。其中，有一首是古老歌曲的歌词，十分凄清，哀婉。
　　德文原文：
　　Sterben，achsterben
　　Sollichallein！
　　直译是：
　　死啊，啊死，
　　我便是孤单一人！
　　干巴巴的，了无诗意，没有一丁点文彩。
　　但郭沫若的译文却十分精彩，既忠实原文，又有意境，烘托出了诗的气氛：死啊，啊死，我便独葬荒丘！
　　德文allein是独自一人的意思。而独葬荒丘则是郭先生的再创造，意蕴凄凉而深长，使人浮想联翩，妙不可言，远超德文。后来，学生问他怎么想到如此翻译时，他说：我是参照日文和德文翻译的。一个人的理解能力和驾驭文字的能力，同样重要。
　　翻译大师许渊冲认为，翻译文学就是为全世界创造美的艺术。他主张文学翻译不但是译词，还要译意；不但要译意，还要译味。只译词而未译意，只是形似；译了意可以说是意似，如果译了言内之意，又译了言外之味，就可以称为神似了。
　　许渊冲先生
　　有一次，他和翻译家王佐良先生（19161995）在谈到法国象征派诗人瓦雷里（18711945）的《风灵》诗的译文时，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原诗把灵感比作来无影、去无踪的一阵香风，比作美女更衣一刹那露出来的胸脯，比喻可谓美妙绝伦。
　　这段诗的译文是：无影也无踪，换内衣露胸，两件一刹那！
　　王佐良先生盛赞这个译文，认为清新贴切，显得十分新鲜。
　　而许渊冲先生的意见则恰恰相反，认为两件一刹那，只是译词，没有译意；不但没有达到神似，连起码的形似也没有达到；虽然显得新鲜，但却不可能移植原诗的形象、意境和气氛。他还引用郭沫若先生论诗中的话为证：诗是有一定的格调，一定的韵律，一定的诗的成分的。如果把以上这些一律取消，那么译出来的就毫无味道，简直不像诗了。许渊冲按照诗歌用语的套路，把上述的一段诗改为：无影也无踪，更衣一刹那，隐约见酥胸！
　　细细品味，许渊冲先生的译文含蓄，韵神，可给人以丰富想象，有效传达了作者的弦外之音和含蕴未吐之意。这应该是他实践自己的三美诗论的一个案例！
　　读大师们译的诗作，是一种艺术享受。而他们那种对文学翻译的尽心尽责精神，那种执着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炼字精神，更是我们学习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