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元不求人

　　上月，67岁的金士元去世。老家辈份最高的男人走了。
　　2013年春节还穿着橘黄外套让我拍照的老乡，这位瘫痪在床48年，迷着笑眼和我唠叨过许多话的老朋友走了，这位曾记录我们从童年到中年成长轨迹的长辈离世了。
　　小时候，应该是6岁左右的我，跟小伙伴羞涩、忸怩地挤进士元家大门时，正有许多人在听他讲故事。消瘦脸庞的他两眼炯炯，手里拿着根不求人（一根有抓手，能挠后背痒痒，不需要人帮忙的竹器。），手舞竹蹈、口若悬河，吸引了一屋子的听客。我们这些小孩不敢喘气地听下去。印象最深的是他讲的千年前的一名猛将，擅长绝招：七探蛇盘枪。他动作之形象使人怵然四顾感觉凶猛的眼镜蛇就在旁边。。。。。。而克星则是另一猛将的百鸟朝凤枪。。。。。。他是怎样的噱头呵，竹器舞处，感觉眼前梨花满树、百鸟唧唧，霞光中凤凰隐现，一下子克住了吐着信子的蛇盘。。。。。。那时，昏暗的房间云蒸霞蔚，瘦弱的病人口吐莲花。
　　隔壁的爱生，也算强头一个的，曾经两手一搭，就直接攀爬上挺拔的梧桐树掏鸟窝，也是士元的粉丝。18岁开始做泥瓦工，在80年代初乡下纷纷大造楼房时吃香。每当早上上梁，爱生口里念念有词：脚踏楼梯步步高。。。。。。念完，从楼上把方糕馒头一抛，就关照烧火的婶娘：盛碗团圆，我要送给士元吃。
　　70年代，17队野场上定期有电影放，小孩字们三、四点钟就吵吵嚷嚷去摆凳子。每当吵闹稍停、夜幕降临之际，只听让路、让路的吆喝声音，四五位青壮年抬着躺椅上的士元簇拥而来，当电影屏幕银光闪烁之时，他悠然地用不求人挠痒自乐。当时的士元真是气场不小，深得儿童青年们的爱戴。
　　为了吸引青少年们来，卧病在床的他什么书都看。尤其是认真地看过20册《十万个为什么》，涉及的内容丰富，他收获匪浅、阅历大进。后来有了电视机后，他研究分析国家大事头头是道。他还下功夫记忆世界各国的国旗、首都，和青年们比赛学业取乐。
　　2011年为了帮父亲筹稿，我和妈妈到他二楼的拆迁安置房拜访。也许是为了表示感谢我们捎带去的水果，也许是为了表示母子两也可作为。士元母子两认真地告诉我关于金童桥金氏宗族的辈分渊源脉络。乡土刊物《家在金童》第一辑稿件征求意见时，他从善意角度对个别人物的隐私提出了圆通的修改意见。
　　2011年前后，他还曾经致电江阴电视台申请到江阴城里观光。热情的电视台人和义工们精心安排了他的江阴城之行。可以说是圆梦。
　　2013年他曾悄悄告诉我，有机会写一篇阿太（他母亲）的文章。今年9月乡土刊物《家在金童》第二辑出版，刊登了丽娟老师为他们的专访《最光辉的爱》，那是他力所能及的报答。
　　家乡人说：士元身瘫心不瘫，如果身强体健，又是一个人物。
　　维克多弗兰克曾说：即使处在最恶劣的境遇中，人仍然拥有一种不可剥夺的精神自由，即选择承受苦难的方式，以尊严的方式承受苦难，本身就是一项实实在在的内在成就。在人类历史上，伟大的受难者如同伟大的创造者一样受到敬仰。
　　我时常想起不强健的他舞着不求人讲故事的生动神态。那是瘫痪48年的他，在努力追求不求人。
　　他是金童桥应该受到尊敬的受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