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总要有人行侠仗义 2011年,崔松旺成为河南台都市频道最年轻的首席记者,工作当中经常接到投诉黑砖窑厂的电话。 智障工人白飞飞和浩杰从黑工厂跑出来了,当从爆料人那里知道这个消息时,他决定前去探一探。 听飞飞的父亲说,儿子是哭着爬着回家的, 浑身都是伤,右耳朵几乎烂掉,左耳朵也有伤,脚拇指骨折,肩膀骨折变形,后脑勺上还有个5公分的脓包。。。。。。如果不是及时被送去医院救治,这条命估计也没了。 寥寥数语,让崔松旺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飞飞展示自己拇指上受的伤 穿着红色汗衫,长得有些黑,他就是白飞飞,已经23岁,因为天生智障,心智只停留在5岁,见到崔松旺,还跟他玩躲猫猫。 在一次和父亲一起出门打工中途走失了,一个人用匕首威胁着他上了一辆面包车,成了黑砖窑的奴工。 被拐卖之后,一分钱工资都没,每天都要干活,就跟被追着打的黄牛,打在身上的有红砖,钢筋棍,皮带,鞭子。。。。。。那些黑砖窑的根本不把他当人。 跟飞飞有相同遭遇的是浩杰,他只是略有智力障碍,打工时被人骗进黑窑之后,被像牲口一样圈养起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命地干活,不听话?包工头会用2厘米粗的钢筋棍往脊柱上抽。 那里有十几岁的孩子,也有五六十岁的老人,有回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被打得说不出话,都不放出去。。。。。。浩杰说。 浩杰有几次逃跑都被抓回去被暴打了一顿,最后他是趁着包工头睡着了翻出去的。 飞飞和浩杰至少捡回来一条命,很多人从熟悉的人身边消失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崔松旺身为调查记者,觉得自己有个职责去曝光那些黑心砖窑厂背后的非法行为,智障人士就不是人嘛?连基本的人权都被践踏,实在太让人气愤了:我一定要去。哪怕落个残疾,能活着回来就行了。 还记得山西黑砖窑案震惊全国,窑厂人贩子可恨的是专挑心智不成熟的未成年人和智障人士下手,一辆面包车就是他们的作案工具,而他们的目的地就是山西的黑窑厂。 被拐卖的人三餐只吃馒头和水,不听话就被打,打死了就拖到荒山就地埋掉。。。。。。 如果要去调查,崔松旺只能乔装成智障,大夏天的他不洗澡、不刷牙、不刮胡子、看见别人吃剩的凉皮,就跑去吃。。。。。。 结果,还真引起了黑窑黑链条上的人的注意。 2011年8月17号。 当了三天乞丐的记者崔松旺,终于如愿以偿地,被卖进了黑窑厂。 500块,成交。 记者崔松旺 起初,他并没有打算深入砖窑。 2011年8月,崔松旺在调查过程中,发现这罪大恶极的事儿背后有一整条的黑心利益链条: 兼职探货人(商贩和客运司机)职业招募人(无业人员和地痞之流)包工头(黑工厂和黑砖窑)。 兼职探货人找到合适额智障人士后会告诉职业招募人,招募人则会想办法把这些智障人士送到黑工厂和黑砖窑,卖给包工头,各大窑厂的人都熟,转借、出租智障奴工的事儿也不少见。 黑窑厂的老板会把智障人士分成料好和料坏两种,料好就是人傻但干活很好,料坏就是人傻但不能干,而且知道讨要工资:料好了,就价格高点,料不好了,价格就低点。 招募智障劳工基本不花钱, 给他们吃东西基本就跟养牲口一样, 更不花什么钱, 因为智障人士心智不全,省事: 遇到谁不服气的话直接打就能解决问题。 就是这些被畜生一样对待的智障劳工,每个每月能为工头赚到1500元,10个智障人就是1。5万元,一年就是18万元,多的甚至三十万,在这罪恶的勾当里,智障劳工被视作财神爷、摇钱树。 卧底窑厂时,崔松旺发现窑厂的人特别警惕,他是编了各种理由,供货,买砖,包窑。。。。。。才混进去踩点。 他看到了几个智障劳工,问了他们一些问题: 来多长时间了?开工资不开?挨打不挨打? 只有在被问到挨打不挨打的时候, 他们会立马说:挨打。 还瞅瞅四周有没有被监工听见。 进入窑洞,这里环境恶劣, 工人几乎没有任何安全防护措施, 连安全帽都没有。 崔松旺发现这里至少有5名智障劳工, 他们大多低头干活,估计是平时被打怕了 其中有一位眼睛还被包工头打瞎了。 黑心人编制成的这个生意网充满血和泪,而智障工人则成了交易物品,牺牲品。 虽然有智力障碍,但他们还是能表达自己最简单的愿望的。 想家不想? 想,但也回不去呀。 为什么? 我没有路费呀。 智障奴工集中干活,集中吃饭,集中睡觉,监工像是秃鹫一样盯着他们,不让他们有一丝偷懒。 监工 白天, 要在高强度的条件下工作, 被圈养的智障奴工们 驼背,身体变形。 中午,监工们要午休, 奴工吃完白水煮面条和清水煮白菜的午饭, 就被锁进宿舍里,直到开工。 晚上,有的工人都吃上饭了, 有个智障奴工却没有饭吃, 原来是他白天的活没干完, 不给吃饭。 即使智障奴工们都老老实实的, 监工们也时刻拿着钢筋棍, 怕出事,我得防着点。 很多智障人士来到黑砖窑之后,智障更严重了,还有的精神失常了。 原定15天的踩点暗访,差不多到这里英国差不多可以撑起一篇报道了。 但是那些智障劳工让让崔松旺放不下。 他决心乔装成智障人士,亲身经历招募、运送、买卖和奴役的整个过程,让这罪恶勾当里黑心人的嘴脸彻底暴露出来。 之前提供线索的知情人马上警告说:劝你还是别去了,有些人去暗访,在砖窑厂被打死的都有。 听到这里,相信所有人都会汗毛倒竖,万一遇到危险,被黑窑厂的工人打死,或者永远逃不出来怎么办? 但想到不拿到最有力的证据,真相永远不够透彻,他和同事们商量后决定,崔松旺扮成智障人士混进黑砖窑,其他人在附近跟踪接应,一旦出现意外,就前去营救。 为了和外面的大家保持联系,崔松旺准备了一个微型手机放在身上。 崔松旺摘下500多度的近视镜,2011年8月14号,连续两周没洗澡的他到了驻马店火车站附近,还时不时向过路人乞讨。 这里是探货人、职业招募人经常出没的地方。 蹲守到第三天,一个身穿灰色T恤的中年人主动来搭讪: 干活不干活? 干。。。。。。干啥呀? 窑厂你干不干? 给钱不给? 给钱咋会不给哩。 。。。。。。 这段对话之后,眼前的人却开了。 第三天,崔松旺往身上抹了泥巴。 昨天的灰衣中年人又出现了,崔松旺故意到凉皮摊儿,把客人没吃完的半碗凉皮,一咕噜吃个精光。 下午2点钟左右, 当崔松旺转悠到一处草坪上想装作睡觉时, 一辆红色面包停在他面前, 里面下来一个人对他蹬了一脚: 起来! 正是之前和他搭讪的灰衣男人。 下午5点40分,崔松旺随后被带进了一座窑厂,包工头上下打量一番之后,以500块的价格,买了他。 从验货到收钱,只短短十分钟。 晚上6点,窑厂只给崔松旺吃了点白水煮冬瓜,就把他赶进了工棚做工。 他还被搜了身,崔松旺生怕偷拍设备被搜出来,多亏了他机灵,一个假摔顺手把设备扔到了墙角的垃圾桶。 监工又想抢走他的鞋子, 可别,那里藏着 偷拍机,小手机,小电筒呢, 幸亏有人来了,这才躲过了。 给老板干活,挣钱。 被打,被踹,是奴工们唯一每天面对的事儿。 崔松旺的隐形眼镜掉了,做工比以前慢了,就挨了好几顿打。 被打之后崔松旺想逃了,说要上厕所,结果又被扇了耳光:你解手怎么不报告?随后,又用鞭子抽了他的背。 就这样,连续做了三个小时的工,工头都没有喊停的意思,崔松旺再三央求才得了一口水喝。 趁着喝水的功夫,他拿出手机和同事们联系,大家都在附近,他决定晚上趁着夜色跑出去,再不出去就没命了,附近有一片玉米地,那边比较好藏身。 结果,在玉米地掉进了坑里,刚爬起来又被一条河挡了路,好在河不深,他拿着手机游了一路,爬进了另一片玉米地,这时候,他的另一个隐形眼镜掉了。啥也看不见。 摸出手机,用尽力气拨通了电话:快报警,我在河边呢,隐形眼镜掉了,啥也看不见。 后来的三个小时,他一直在玉米地里爬行着往前走,同事终于沿着河找到他,8月18号凌晨,崔松旺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当见到彼此的时候,几个大男人拥在一起,抱头痛哭,担心、害怕各种情绪交杂。 逃亡过程中,崔松旺的脚扭伤了三次,两只胳膊也满是玉米叶割出的血印子,背后被监工抽的血印还渗着血。 像我这么壮实又智力正常的人,想跑都这么难,智障工人怎么可能跑得出来? 鬼门关走了一遭,崔松旺深切体会到:生命、自由和尊严是如此的宝贵。 不久之后,《智障奴工》播出,崔松旺赶紧带着警察到黑窑厂,后来8名黑砖窑老板和招募人被逮捕,30多名智障劳工被解救出来。 看着智障劳工终于获得自由,崔松旺特别欣慰,这就是职业荣誉感吧。 从装疯进入黑窑到最后出来,总共也就一个月,崔松旺差点丢了命,当他回到家却得知孕两个月的妻子流产了。 是我这一个月没照顾好她。崔松旺满心愧疚。 很多人担心崔松旺遭到报复,他坚持正面出镜,当自己站在阳光下时,真正应该感到害怕的,难道不应该是那些躲在黑暗里作恶的人吗? 追逐真相要付出的代价有时太多深重,甚至可能是整个生命,世界上有一种职业叫做调查记者,他们游走在危险的边缘,以生命作为赌注,和恶人们周旋较量,只为探访到事实和真相,让更多人知道邪不胜正,让弱势的人看到希望。 2011年,崔松旺被评为中国正义人物。如今9年过去,他回归了平凡的生活,成为了父亲,有人问他干暗访调查究竟能干多久?崔松旺回答,他爱记者这一份职业,希望这份职业可以让他干一辈子。如若不能,也希望能到高校教新闻,把调查记者这份职业薪火相传下去。 本文图片主要源自《智障奴工》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