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的几个切片

　　本文作者：茶师奕哥
　　台北故宫博物院里有一个宋朝时佚名人士画的赵构像，估计就是真人画像。
　　赵构的画像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岳飞死后不久，金国例行派一个使节来到南宋，沟通若干事情。这个使节叫刘祹，他和陪同的一众南宋官员闲聊，忽然问起：“岳飞以何罪而死？”
　　糟了，这是当时的舆论禁区，南宋官方还没给出面向国际的外交话术。官员只能含糊地答道：“意欲谋反，为部将所告，以此抵诛。”
　　正史记载了刘祹的原话：“江南忠臣善用兵者，止有岳飞，所至纪律甚严，秋毫无所犯。昔日汉高祖刘邦所谓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所以为我擒。如岳飞者，无亦江南之范增乎！”
　　金国当然希望并且参与了整死岳飞的过程，但岳飞的浩然正气仍让敌国敬佩。刘祹把岳飞的重要性比作项羽身边的范增，让一众大宋官员羞愧满面。
　　明朝人画的岳飞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赵构以为签了和平协议，对金称臣后自己就可以在“销金窟”里歌舞升平。金国的素质也确实差，仍然各种嘲弄侮辱南宋朝廷和赵构，换成后来的蒙古和满清，搞啥和平，继续南下灭掉拉倒。
　　完颜亮就是这么想的，他完成抢班夺权后决定灭掉南宋。分步骤进行，先进行各种恫吓，让南宋朝廷内部先乱起来。譬如有一次派出一个使节叫王全，王全当着大家的面用各种粗鄙俚语骂赵构，正史没有记载具体是哪些脏话，反正是非常脏。赵构呆掉了，放声大哭，转身离开。大臣们纷纷入后宫慰问赵构，赵构挥挥手，让相关人员好生伺候王全。
　　完颜亮挺无奈，我都这么羞辱你了，你咋还不发飙。预热结束，撕毁和平协议，直接开战。
　　南宋朝廷内部于是开会讨论咋办。有个曾经因为招待金国使节不够屈膝而被贬，刚被召回的文臣叫陈康伯，直言道：“不用向金人装孙子，开战又能如何？”这时已经是生死存亡的关键决策时刻了，陈康伯的观点得到了多数大臣的支持。
　　赵构想了半天，说：“要不，咱们迁都四川吧？”这次文武大臣的团结力量比较一致，赵构只能拍板开战。不久后，采石矶之战，南宋军队完胜，完颜亮被内部兵变所杀。南宋与金国重新签署和平协议。
　　宋朝佚名人士画的《八相图》，据说其中之一是秦桧的真容
　　史学界一直有一种观点，认为南宋与金国之间的和平，对老百姓是好事，没有战争，经济状况就会比较好。正史有记载详细的数据，关于岳飞死后不久的南宋经济，甚至渐入繁华。我对这些数据没有异议。只不过正史不会记录北方沦陷区老百姓的悲惨数据，南宋史官也无从获取信息，那些被抛弃的人已经不算是南宋的国民了。
　　此外，如同我最近写的泉州游记，宋朝元朝时泉州是世界第一大港口，是国际海上贸易的中心。但这种繁华是老百姓、商人、官员们想赚钱，想提高生活水平所致，和赵构卑微屈膝的立国政策有多大关系？
　　再举个不恰当的假设，日本是把台湾当做自己的领土在认真经营的，对台湾人相对而言比较宽容，并且在不断地通过通婚等方式融入。假设日本对台湾的改造超过100年，台湾完全日本化了，老百姓生活普遍富足了，那当年曾经奋起反抗的原住民（如赛德克族）和汉族人（如某些客家人群体）算啥？定义为反贼么？
　　最近热议非凡的电影《满江红》，我觉得它有个重大意义，就是让大家普遍再一次遇见这首词，对小朋友的爱国主义教育也有所助益，毕竟它真的从中学语文课本中删除了
　　以我们现在的机制，我们无从知晓被删除的正式理由。从民间推理看，主要有两个理由。一个理由是，《满江红》并非岳飞所写。目前史学界正方反方的证据都有。最早说《满江红》是岳飞所写的人是徐阶。
　　徐阶的故事，在《万历十五年》、《明朝那些事儿》和《大明王朝1566》里都有生动演绎。
　　《大明王朝1566》里的徐阶
　　我讲一下徐阶的最终归宿，在上述三个作品中都没提及。他是古代高官中罕见的上海人。退休后作为松江大地主被海瑞重点打击，许多农民围攻他家，徐阶心灰意冷，在散家产的过程中与老婆孩子和族人产生重大分歧，于是他执意要孤独地葬在外地。几年前他的墓在一个湖州长兴的茶园被发现，离顾渚紫笋很近了，那是他神往的陆羽、皎然等文士诗作相和、品茶泛舟、隐居快活的江南好地方。
　　徐阶扳倒严嵩的过程堪称朝堂权谋的极致。厚黑是他的手段，他内心则是正道的。如果《满江红》不是岳飞所写，我觉得那就是徐阶自己写的，然后“送给”岳飞，他希望这种精神力量能传承下去。就仿佛岳飞抄写诸葛亮的《出师表》，爱国精神是可以传承的。而那几个决策教科书内容的小圈子学阀们是想干嘛，打断《满江红》的传承么？
　　岳飞抄写的《出师表》保存至今
　　清朝时普遍认为岳飞写过两首满江红，另一首原文如下。千年后读来，仍然凛凛有生气。
　　《满江红登黄鹤楼有感》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
　　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
　　万岁山前珠翠绕，
　　蓬壶殿里笙歌作。
　　到而今，钱骑满效几，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
　　民安在，填沟壑。
　　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
　　何日请缨提锐旅，
　　一鞭直渡清河洛。
　　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如果说第一个理由属于学术上的争议，可以视作严谨的话，第二个理由就明着混账了，也是多年来吵嚷的话题，即，岳飞还是不是民族英雄？
　　在流浪地球和三体里，假设了全人类遭到巨大威胁时会成立凝聚力比较强的联合政体。这种情况极端了些，但，未来如果随着人类文明的演化，国家这种形式不再有，地球大一统了，是不是曾经的国家对外战争时的英雄都要被拉下马？
　　我揣测学阀的视角，给赵构秦桧翻案是不敢的，也没必要，但岳飞的光芒确实容易让内心猥琐的人感到不舒服，让我想起沐猴而冠的猴子。
　　正史记载，岳飞在朝堂公开的讨论会上坚决表态：“夷狄不可信，和好不可恃，相臣谋国不臧，恐贻后世讥议。”一句话把赵构秦桧们都讽刺了一遍。
　　正史记载，赵构生育能力不行，朝堂上大家心照不宣，岳飞出于国家政体安全，作为武将居然提议早点立皇储。赵构恨得牙痒痒，那个时期赵构还在服药努力呢，虽然最后结果被岳飞说中了
　　我觉得，岳飞、赵构、秦桧三人的事儿很清晰，善恶那么明显。遥想将来，是否有种在杭州岳飞庙前被大家整天唾骂的秦桧夫妇旁再放一个赵构的跪像，那可是集权No。1的象征，敢不敢？
　　岳飞终究是个单纯直接的人，没啥小心思，他目标明确，做各种事情都是为了实现那个目标。岳飞的目标是啥？
　　一鞭直渡清河洛。
　　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