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熟悉历史的人,一旦提到赣州这座被群山环抱的小城,心情莫名就会悲伤起来。壮志难酬的辛弃疾在这里当着掌管刑狱的小官,眼睁睁看着金人的铁蹄在中原大地嚣张肆虐,北复的期望一次又一次落空,徒剩郁孤而已;铁血丹心的文天祥在这里组织义军,徒劳抵抗蒙古野人横扫河山,唯有长叹,江山不改人心在,南音半夜落沧浪;颠沛流离的王阳明在这里抱病思乡,落叶难归,酩酊之后写下,卧醉石床凉,洞云秋未扫。 遥远的古时候,赣州虽然地处群山深处,但却远不是其他烟瘴之地那般与世隔绝。在那些年代里,不论从便捷性还是安全性上说,水运都远远强于陆地运输,而从赣州这座小小的山城出发,沿着由章江和贡江并流而成的赣江一路北山,最终可汇入长江,直通繁华富庶的膏腴之地。正因为如此,大山环抱里的赣南地区在士大夫们的眼中才算不得真正的蛮荒之地,即使不小心被贬到这里来坐牢,或是被野蛮人打到这里来困顿,在心理上也不会觉得隔了万水千山,即使心中哀苦凄凉,可一曲悲歌吟过之后,生活总还是有希望的。 随着水运逐渐没落,即使大江大湖之滨的那些超级重镇都难免日暮西山的命运,更何况赣州这座原本就隔着十万八千里的山水之城。时至今日,翻开地图仔细端详,赣州不论距离哪一座区域中心城市,即使是较近的广州、长沙、南昌、福州,距离都在400公里以上,这点儿距离,坐飞机不值当,开车又太累,实实在在是尴尬得很。 由于工作的缘故,这些年我倒是来过赣州几次,可惜都是来去匆匆,也不曾关注过这座寂寂无名的小城有什么值得专门去看一下的地方。近日再来赣州,偷得半日闲,终于决定,至少要去章江和贡江合流之处瞻仰一番,喝了二十年的赣江水,要是连源头都不去亲近一下,那才算是白学了“饮水思源”这个很有品味的成语。 首先坐车来到贡江之畔,这里的建春门外有一座始建于宋代乾道年间的古浮桥,距今已有800多年的历史。赣州城三面环水,之前在章贡两江上建有数座浮桥,以供河岸几侧的人们同行使用,后来其他几座浮桥都被拆除,被现代化的公路桥梁取代,仅留下这座建春门浮桥,或叫惠民桥,还在贡江上随波浮沉,述说着古老而又沧桑的故事。 古浮桥 古浮桥 赣州古城墙 赣州古城墙 与赣州浮桥同样命运的还有直至上世纪六十年代还大致保存完整的赣州古城墙,之后经过各种革命、运动、建设和改造后,这座全国仅存的宋代孤本城墙仅保留了沿江一小段,其余部分都被拆除,变成了车水马龙和毫无特色的普通街道,仅有一些旧时留下来的地名还在提醒人们,此前这里或那里曾是城门或是关驿的所在,可是闻名思物,徒留惋惜而已。 由于是周日的缘故,古浮桥上人行如织,大致都是本地居民趁着晴好的假日出来踏秋,据仔细观察,真正的外地游客屈指可数,像我这样端着相机装模作样的就更是绝无仅有了。 古浮桥 古浮桥 古浮桥 古浮桥 古浮桥 古浮桥由一百多艘木舟为底,托着木制的桥板,走在上面晃晃悠悠,颇有一番趣味。桥头停着几首渔船,上面挂满了自制的咸鱼,船家就在河水里将鱼洗剥干净,船上的女人负责在鱼嘴上穿上棉绳,再找个阳光好的位置挂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不过对于江西人来说,这绝对是一道地道的美味,其中滋味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浮桥上虽然立着告示,禁止下水和钓鱼,可似乎本地老百姓却并不吃这一套,游泳和钓鱼的大有人在,人家祖祖辈辈就在这几条水里讨生活,似乎不是一纸告示就能够禁止的。 古浮桥 古浮桥 古浮桥 古浮桥 古浮桥 站在浮桥上放眼江上,一叶小小的扁舟在粼粼的水波里缓缓的飘荡,涟漪深处,一位带着斗笠钓翁正在舟上默默地执着鱼竿,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背景里的跨江大桥太过于显眼,我甚至都要以为这是一副完美的古卷了。 古浮桥 古浮桥 赣州古城墙 赣州古城墙 赣州古城墙 离开古浮桥,沿着古城墙一路走向两江交汇之处,穿过涌金门,走近一个十分现代的八镜台公园,这里有一些穿着白纱裙的女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进行台步训练,场地中间的三角钢琴正在演奏《克罗地亚狂想曲》,出于对于马克西姆,嗯,还有姑娘们的喜爱,我站在圈外仔细聆听并欣赏了一会儿。弹琴的小哥哥错了三个小节,要批评。 赣州古城墙 赣州古城墙 赣州古城墙 赣州古城墙 赣州古城墙 赣州古城墙 八镜台始建于北宋嘉佑年间,由孔宗瀚在虔州郡守任上主持建造,并以图求诗于苏轼而得名。登上八镜台顶,远眺章江和贡江合流为赣江,并一路向北流淌而去,大有无边天地、浩淼乾坤的苍茫感受,怪不得古时候的文人都愿意建楼阁登高台,这种“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感怀,可遇而不可求,但是在视野良好的高处,似乎更容易求一些。 八境台 八境台 八境台 八境台 八境台 八境台 八境台 八境台 郁孤台位于赣州城区内的制高点田螺岭之上,海拔131米,始建年月不详,据考据应有1200年以上的历史。当然,真正让郁孤台扬名大江南北的,还要归功于辛弃疾的那首《菩萨蛮书江西造壁口》。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眼望金人铁蹄在中原大地肆虐,北复遥遥无期,“梦回吹角连营”的稼轩先生只能在江西当个提点刑狱的官儿,虽说也算是高居正三品,但是距离直捣黄龙的人生理想又是何其遥远? 读着辛弃疾满是愤懑的词句,不由想到李白曾说“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可真正能做到如此洒脱的又有几人,想必诗仙本人酒醒时也做不到吧。 如今的郁孤台虽是后代修复的建筑,但与其他地方修得面目全非的文物比起来,难得保留了许多原汁原味,虽然楼上楼下绕一圈要不了多久,但还是别有一番值得细细品鉴的意味。楼内藏有许多与郁孤台有关的名人诗词,古有文天祥、辛弃疾、苏轼等,近有郭沫若和前前任的领导人同志。 中国有八大菜系,鲁菜、川菜、粤菜、苏菜、浙菜、闽菜、湘菜和徽菜,赣菜在里面排不上名次,可对于在江西生活了二十年的重口味青年来说,回到江西,最想做的事情里面一定包括找家正宗的江西菜馆搓一顿,最好要命辣死才算完美。 路边随便找了一家馆子,看起来有些特色,厨子们煎炒烹炸都是敞开来给大家看的,食客们在大师傅面前的签筒里抽出各种各样的竹签,竹签上写着不同的菜名,统一交给服务员,然后就可以坐着等上菜了。 看是好看了,可惜就是东西不怎么好吃,还不如回南昌去大排档里吃拌粉、水煮和螺狮。别了,章贡江畔,仅仅留下一曲未曾吃饱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