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光（二）

　　罗立终于醒来，从床上坐起，头痛得像被人反复横踢一般，醒来依旧昏昏沉沉，模模糊糊地记得床边有过人声，猛地在脑海紧急搜索，自己应该没有招惹什么女人回家进行419行动吧？
　　罗立断片前的最后记忆是那张风情万种的临摹脸，而现在他却忘记了那副临摹的名字是什么。
　　罗立看了看手机，下午五点。
　　却不知道为什么，时常找他麻烦的上司今天都陷入了冬眠，手机的闹铃也沉默得像被丢进水里。
　　罗立抓了一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输入密码开了锁屏，才发现自己的十三个闹钟全部被关掉了，网络没开，静音免打扰。这明显不是他的作风。
　　罗立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人能打开他的手机，只为了关掉闹钟而不是盗窃，烦躁地将手机啪地一声，用力反按在桌上，打算睡个回笼觉。刚闭上眼，却又听见厨房传来人声：醒了？
　　罗立警惕地站起，一边寻找身边趁手的家伙儿，一边缓步靠近，却发现厨房后忙活着煲汤的是昨天的临摹。
　　记不起我了？酒吧富家子，肖吉安。
　　肖吉安拿着陶瓷碗，正往里盛着热腾腾的玉米排骨汤。罗立心里出于领地意识，很想婉拒他的好意，将人拒之门外。
　　但是对玉米汤的香味，他空空如也的胃威胁着他说不了一句回绝的话。于是罗立披了外套走出来，坐在餐桌旁等待分汤。
　　罗立往里面看去，肖吉安围着自己不知道多少年未曾用过的黑色围裙，看上去颇有大厨风范。
　　而大厨正开着水龙头洗着碗，水滑过那人纤长白嫩的手，在里面穿梭流动。
　　而窗外的暖阳光华璀璨，光透过玻璃，洒在流水中，水披了光线，像屋檐下无声流转的碎银。
　　可是往肖吉安的脚底下一看，却是歪歪斜斜躺了一排委屈巴巴，躺在垃圾袋哭泣的过期食品们。
　　你睡得不错。肖吉安转身端汤上了桌，还附赠了一碗葱花鸡蛋面。
　　他见了罗立，不慌不忙地解下围裙，差不多睡整一天，我要是小偷，你现在醒来身上只剩下内裤了。
　　肖吉安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在罗立对面坐了下来。不过谁让我是富家子弟呢？你家太穷，实在看不上。
　　肖吉安笑眯眯地看着罗立，话中有话。
　　罗立刚端起汤准备喝第一口，闻言手一不稳，滚烫的汤也溅出来一些。罗立心中仰天长啸，这小子也太记仇了！
　　为了不落人后，罗立立刻反将一军：你不仅未经同意闯进我家里，还开锁了我的手机，这笔账又怎么算？
　　还丢了我珍藏的炼乳！罗立愤怒地用手指着肖吉安身后的垃圾袋。
　　过期了。肖吉安四两拨千斤。
　　关了我宝贝领导的微信提示！罗立晃了晃手机，不死心地再次还击。
　　一直叮叮咚咚吵死了，今天明明是周六。肖吉安吹了吹汤，气定神闲得仿佛他才是主人。
　　还拿走了我的三根玉米！
　　罗立还是不死心。
　　肖吉安心里翻了个白眼，还真是没完没了，他抬手喊了声停，将面推过去，好声好气地说，玉米都在汤里了。
　　罗立揽面过来，吸溜一大口面，再就着热腾腾的排骨肉，旁若无人地啃着香喷喷的玉米，宛如一只被饿急了的乌鸦，石子饮水算什么，饮石子也可以。
　　周遭安静下来，肖吉安沉思，静静地看着罗立放在桌面的手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乱吃陌生人的东西？他悠悠地抛出一个问句。
　　罗立抬起头，停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了嘴角的汤渣，神色自若道，我不怕，我一没财二没色。
　　对面的人正襟危坐，似有疑惑。
　　罗立打了个饱嗝，而后站起，缓缓挪步靠近，小朋友，我是不是还没有和你自我介绍？
　　罗立提起嘴角，肖吉安抬眸看向他，说起来，你确实没有自我介绍
　　话还未说完，倏然，绕到肖吉安身后的男人猛一发力，扼住肖吉安的脖颈，手中的筷子着力捅在喉咙滚动区域之中，对不起，我是警察，罗立。
　　肖吉安皱起眉，那又如何？
　　罗立眯着眼睛笑起来，筷子却分明再逼近了一寸，让肖吉安呼吸略有不畅，你对我的手机很感兴趣？
　　肖吉安沉默半晌，如鲠在喉，哑声问他，我为何能打开？
　　罗立愣住，在原地思忖了自己的密码。
　　咳你先放放开。罗立泠然，松开了手，你最好是坦白从宽。
　　肖吉安缓了缓气，窗外日光薄弱，映着他的脸更是煞白。面部识别。
　　肖吉安笑得一脸坦然，仿佛面前的男人从未危他性命。
　　我不知道如何送你回家，可我拿到你手机，它就自动识别我的脸，然后打开了。
　　罗立明白过来，在肖吉安身后停了半晌，然后默然走到对面，落座继续喝那冷了热气的汤，似乎刚才只是戏剧场演。
　　你怕不是暗恋我？
　　罗立眉目冷清，不去搭理对面人的沾沾自喜，只闷头吃饭。
　　肖吉安看着他，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笑意盈盈地举起罗立的手机，你不信？大不了我给你示范一次。
　　罗立心思略定，正在回想自己的面部识别什么时候录入了那张脸，回过神手机已然握在了肖吉安手中。
　　罗立不屑地冷哼一声，抬眼看向肖吉安。
　　siri，看我。
　　肖吉安得意地笑，尾音上扬。
　　罗立手机黑色机车图片的锁屏瞬间消失，屏保亮起，再取而代之的是siri温柔的女声：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我是不是最好看的人？
　　每天和您近距离接触，您确实是我见过最美好的人类。
　　罗立不动声色地咽下玉米粒，面上看不出一丝波澜，沉默地夺回手机，态度却软和不少，siri是傻子。
　　还在亮屏的siri似有不满地还嘴，您说什么，我听不懂，正在为您搜索傻子。
　　罗立狠狠地摁灭了屏幕，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怒骂那死板的机器程序：他明明不是那个人。
　　肖吉安哑然失笑，要面子，了解。
　　罗立一句放屁，它认的主人根本不是你已然在嘴边，却被手机一阵夺命连环振动打断了，连上网络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占满了锁屏空间。
　　罗立看了一眼，被迫将芬芳换雅句，siri认错人了，你可以走了，麻烦你送我回家，下次酒吧我请，再见。
　　罗立送走人后，颓然坐倒在门后。
　　如果他也能像siri一样，把肖吉安当成了那个人，是不是也会觉得自己，是最美好的人类呢？
　　肖吉安在楼下，抬头仰望，他遥遥地看着那透出暖黄灯光的窗，暗自笑道，人啊，也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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