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记

　　死这个词每天都在发生。只是当它不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们总觉得它很遥远，一旦靠近，又让每个人都不寒而栗。小学时懵懂的爱国情怀就让我们牢记司马迁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中学读史铁生，喜欢他死是一个必然降临的节日的文艺说法。高三那年，每天拿咖啡当白开水终日大脑清醒神情恍惚的我总觉得死与我很逼近，我说我是个老女人啊，我会早死。那时的死在我脑海里也没有特别清晰的概念，我想我是把它想象成简单的销声匿迹而已罢。我挺想早点消失，不再每天不知所以。
　　今天的我面对死亡，心情又有不同。没有人的死是轻于鸿毛，某个人的离去总会或多或少掀起一些惊涛骇浪。昏暗颤抖的恸哭，情不自禁的叹息客厅里不懂事的孩子来来往往，看着一双双泪眼婆娑诧异地笑，又在大人呵斥的眼神里强忍着默不噤声。如果你在现场，你会发现悲伤此刻不再仅仅是一个安静的词汇，它早已幻化成浓重雾霾里看不见的灰黑色颗粒，强行堵住你的口鼻，朦胧你的双眼。庄子能在妻子去世时鼓盆而舞，然现实中真正如此豁达者又有几人。毕竟还有一情字，走的人走了，留给在的人眷恋，乃至整整一个余生的想念，每每提及都会红了眼眶。
　　一座县城，一个村落，一片住宅。未建成的民居，六个人，五个人，四个人。未粉刷的灰色墙壁，粗糙的水泥地面，楼梯处甚至没有刷上水泥裸露的红色砖块。很空，偌大的厅堂里一口漆黑的棺材，房间深处的里屋传来悲哀的哭声，屏住呼吸，你能听到空气里悲痛欲绝的嘤嘤声，那种直戳心窝的肝肠寸断的悲痛。
　　我似乎能嗅到那种叹息的味道，那种人们把它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并在结束时发出的那种悠长而又颇为感慨的叹息的味道。每个人的生命里都存在很多次巧合，我们往往把那些带给我们惊喜的唤作偶遇，那些美丽动人的被称为邂逅，而那些让你心烦意乱的会让人脱口而出shit，那些令人悲伤的则会引发人们的叹息。事物总是每时每刻都发生着变化，我们都知道双脚不能再踏进同一条河流。可能生活就像是一段被编码的DNA，再精致的程序都会偶尔出现紊乱，尽管有时会有意想不到的好运气，但更多时候会带来不可避免的灾难。只是我在想，当我们真的无力回天的时候，究竟该怎样坦然面对。
　　或许我们总认为自己所拥有的都理所当然，所以才会在失去后那么痛彻心扉。彼时的他还在你面前，你总是满腹牢骚，喋喋不休地抱怨、咒骂，此时他却不见了，你却想念起他的好，甚至终日满身酒气醉醺醺地骂你时的他也是亲切的，此刻的你已经为他生前所有的错误都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原来生活本身就是一个悖论，有着无数种的可能，我们总试图解开它，最后才发现不过是徒劳。
　　如果生活还在继续，时间无法定格，或许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地走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