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声表演中,一些观众会把番(悬念铺垫)或包袱(笑料)提前告诉给其他观众,这种行为就叫做刨活,而刨了作为底活儿的包袱,就叫做刨底。 刨活是听相声的第一大忌,会严重削弱作品的喜剧效果和感染力。 但是,由大鹏主演的喜剧电影《大赢家》,却在开篇就自己刨了底,它明明白白地告诉观众: 这只是一次演习,并非真实的警匪对峙。 而观众从一开始就知道抢银行是假的,为什么还会看得津津有味,并且大笑不止呢? 那么,我们就来一起细品品,喜剧表演中那些令你发笑的高级技巧。相声刨着使:看得见的情理之中,猜不中的意料之外 相声表演,虽然很忌讳观众刨活,但如果是由相声演员自己技术性地刨活,后面的包袱反而会有脆而密的神奇效果,这种表演方式也被叫做刨着使。 关于刨着使,最著名也最规整的使用方式,是侯宝林大师的《戏剧与方言》: 捧哏演员一上场,就点明了上海话与北京话的不同,并强调上海的洗字发音为汰(与打字谐音),让观众先听清楚了误会原因,才会明白后面的故事,才能引起发笑。 所以,在特定作品中,演员如果不将叙事矛盾提前亮出来,观众就会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自然更难有喜剧效果。 刨着使是一种很受相声演员偏爱的表现手法,比如:《歪批三国》等歪批系列,《怯相面》《怯大鼓》等怯字系列。 观众自打听到报幕,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了这个活的主题和笑果的大致方向,但是观众的内心却更加期待,甚至跃跃欲试的想要参与。 在听到苏文茂先生的那句: 没看过苏批《三国》呀?那你是终身遗憾哪,你是死不瞑目啊! 我们就知道,一个荒诞的故事即将拉开帷幕。 但明明知道苏先生马上要开始胡说,可我们依旧很好奇他到底要如何胡说:三国演义为什么叫三国?我们知道有十八家诸侯讨董卓,它为什么不叫十八国呢? 周瑜的姥姥家姓什么,诸葛亮的姥姥家姓什么? 当这几个角度刁钻的问题被苏先生抛出来,荒诞的意味就更加明显,也吊足了观众的胃口。 大家都屏气凝神,想认真听他如何自圆其说,甚至在内心也跟着演员一起快速思考,摩拳擦掌地试图在他说出答案之前,替他圆谎。 接下来,苏文茂先生终于揭晓了答案: 因为周瑜感慨过既生瑜,何生亮!,所以答案是,既氏老太太生的周瑜,何氏老太太生的诸葛亮。 大家迸发出不可抑制的笑声,观众不仅获得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惊喜,还同时得到了智力博弈的快乐。 最后,苏文茂先生还主动给了观众一个参与创作的机会,问出: 张飞的姥姥家姓什么? 这时,已经知道了猜题逻辑的观众们,当然更加投入地进行思考。 正当观众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苏先生一句云淡风轻的无事生非出口,场子瞬间就炸了。 不用捧哏的多问,大家就已经急切的用笑声和掌声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观众热烈的反馈,是因为刨着使、三翻四抖的传统相声表演技巧,更是因为苏先生无可替代的个人艺术魅力。 所以,刨着使除了能交代清楚相声人物的故事情境之外,还有令观众不由自主地一起参与思考的神奇魔力,可以营造出一种高级的舞台互动。 虽然,如今谐音梗是要扣钱的,但是这些经典作品仍然让人百听不厌。喜剧观众爱当上帝: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戏剧的历史比相声的存在要久远的多,其艺术表现手法自然也更加的丰富和成熟,而其中的喜剧分支其实一向喜欢将上帝视角交给观众,大概是因为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吧。 而让上帝发笑,正是喜剧表演者成功的最重要标志之一。 所以,正剧影片往往习惯将最大的悬念,留到最后一刻揭晓,而喜剧则不同,它更喜欢将事件的真相或者发展方向提前暗示给观众。 观众不仅不会失去猜谜的乐趣,还会拥有更多新的期待,他们会不由自主的去猜想它的笑点到底安排在哪里,会更加好奇主人公在规定的情境之下,到底会如何应对,形成更有效的互动。 而因为这种互动的存在,观众就更容易被喜剧所传达出来的情绪和节奏控制,于是观众便由各怀心事的零散个体,成为了投入观影的整个群体,这也正是畅销书《乌合之众》所传递的理念。 所以,在电影《大赢家》中,观众们也会发觉,即便是猜对了情节,依旧不影响发笑。 比如,我们在严谨与女特警的对打中,刚刚见识了严谨的格斗实力,而就在此时,代乐乐饰演的银行女职员仍旧冲出来,继续无理取闹的要求结束演习。 面对实力对比的悬殊,面对严谨的好人性格,观众不由得会去替严谨思考到底如何做,才能在不打女人的情况下,解决这个问题? 然而,镜头一转,看到代乐乐一脸苦闷的捂着脸,大家不由得一惊:真的打女人了吗,这么简单粗暴吗? 接着镜头再转,当大家看到了被打出鼻血的严谨,才明白:代乐乐捂脸是因为牙疼,严谨才是被打的那个,于是不由得捧腹。 这一幕,由于演员的演绎到位,且使用了一次镜头的错引,松动了观众情绪上的警惕性,所以即便观众猜对了结果,也依旧会有很好的的喜剧效果。 不同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体验派,德国的戏剧学家布莱希特提出了喜剧的离间理论,而这一理论也受到很多喜剧创作者的认同。 他们认为,令观众沉浸在剧中虽然有利于共情,但调动观众的主观能动性却更重要。 所以很多喜剧片导演更倾向于,不让观众完全沉浸在喜剧电影中,而令其以旁观者的心态去参与创作和猜想。 于是,在电影《大赢家》中,银行职员和警察身前挂着的白色牌子,严谨手中的玩具水枪,柜子里的香蕉炸弹,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观众们: 这一切都是假的,这只是一场合理合法的抢劫。 成功令观众从场景中抽离出来,意识到这只是电影的虚构,而从影片的业内口碑和观众反馈来看,笑果确实非常不错。喜剧太难了:人保活和活保人缺一不可 喜剧并非必须悬念迭起,或者深刻感人,也正因如此,观众对于喜剧的评判标准就更加简单明了:可乐,还是不可乐? 如果,你拍了一部正剧,观众评价不高,你可以解释成曲高和寡无人能懂。 如果,你拍了一部悲剧,观众没有哭,你可以说大悲无言,欲哭无泪。 但是,如果你拍了一部喜剧,然而没人笑,你就真的悲剧了。 这就比方说,一场歌剧,不论演员表演的好与坏,他们总能体面的下台,最多就是掌声少一点。 而如果是相声专场,三个包袱儿过后,底下观众没反应,演员能慌出一身汗。包袱儿响不了他们是真的下不来台。 去看喜剧类表演的观众,目标太明确了。 他们不是为了寻找灵魂的震荡,不是为了感悟人生,甚至不是特别在意声光效,也不在意导演是否有藏在表现下的表达深意。 他们从买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是买笑去的。 当然,如果以上说的那些特质能同时兼具则更好,但是如果没能让观众笑,那么很抱歉,不论多有深度,观众都会认为表演是失败的。 在春晚舞台上,为我们带来无数欢声笑语的小品女神宋丹丹,在一次采访中说: 让观众笑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比让观众哭还有压力,心里特别没底。与其有一天被嘘下台,我更愿意自己走下去。 所以,让人发笑真的很难,喜剧需要好的剧本,更需要好的演员。 在表演中,有人保活和活保人的说法。 相声表演里面的人保活,通常是说作品本身比较平淡,但是由于相声演员的精湛业务能力,照样能把段子说的抓人、可乐。 比如,马三立先生,他的段子,别人很少敢重新演绎。 《逗你玩》这个作品几乎就是马三立随手捡的一个小笑话。如果只看文本谁也乐不出来,可是到了大师嘴里,就是让你那么想乐,甚至百听不厌,这就是演员个人的艺术魅力。 再比如,刘宝瑞先生,他说话的时候有一些小习惯,爱加嗯,啊这种语气词。在别人那儿,这可能算是毛病,但是在刘宝瑞先生这里,就是特色。 他讲的段子不疾不徐,不温不火,声音也不高,可就是这么吸引人,连他说话的停顿、气口儿、小毛病,都那么可乐。 而喜剧作品的人保活就更难了,它不仅指好演员,也指故事的人物塑造,喜剧并不是时时的给你抖包袱或者说俏皮话,归根结底它是在讲故事,塑人物。 有时候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台词本身并不可乐,但是你偏偏就笑了,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人物的性格、状态等整体的成功塑造,让你觉得此时此刻此人说的这句话就是可乐。 就像电影《大赢家》,出场的所有人物,包括只有几句话的小配角,都有立得住的性格,他们的每一词开口一举一动,都准确地表现着这个人物应有的特征。 你一闭眼,所有人物还是栩栩如生,这就是这部影片获得成功的关键。 喜剧真是太难了,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也请珍惜身边的那些,愿意努力让你笑的人吧,他们值得尊重和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