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鬼脚七 将《骇人来电》称为神作,过分吗? 作为一部在形式噱头和文本内容之间平衡得非常之好的剧集,在这个对于悬疑惊悚题材要求越来越高的时代里,还能花样翻新地玩出新意,宽容点说,算一个门槛级的神作吧。 《骇人来电》是改编自同名法国剧集,这并不减损它的可看性,而它被迫选择的形式也无意中让它成了代表疫情时代的一次巧妙创作。 《骇人来电》(2021) 全剧9集,每集12分钟,各集故事独立成篇,直到最后支流合而为一,故事线闭合,完成悬念的营造和释放这个结构其实不稀奇。 无论是第1集从结尾开始的倒叙,还是在看似毫不相关的各个故事之间安排蛛丝马迹的细微勾连,这些小技巧很难让观影经验丰富的影迷们轻松上当。 但是《骇人来电》的核心显然并不是故事结构,而是故事形式。 简单来说,整部剧集取消了画面,而仅以抽象的声波和电话录音来构建整个故事。 作为一部叙事而不是实验作品,如此大胆的而彻底的形式尝试当然是非常值得讨论的。毕竟对于电影(视)这种艺术形式来说,画面是比声音更本质和基本的存在,在画面诞生120年,声音诞生90年之后,本末倒置地取消画面,《骇人来电》的趣味究竟在哪里? 先来梳理一下故事的基本情节(此处剧透): 某博士在70年代进行跨时间通讯研究,而这项研究几十年后引发了世界灾难,在不同平行宇宙间产生的联系开始影响不同人的命运,宇宙自身开始杀死这些人以修正时间线;而一架载有350人的客机在得知未来的情况下改写历史降落,则引发了整个宇宙完全重启修正所以错误的可能,所有人命悬一线 虽然有硬核的科幻设定和相当复杂的哲学思辨,但是这些都并不妨碍这个故事的灾难悬疑底色,而相比起传统作品要依靠华丽的特效和极富想象力的视觉呈现来展现末世景象,《骇人来电》将这个任务丢回给了观众自己。 不得不说,非常鸡贼,也非常聪明。 《骇人来电》在主线故事浮现之前的各个小故事涉及到了不少我们在类型片中常见的叙事和视听套路,仅仅听到对于现场描述和角色对白的观众,可以轻易地还原现场情形,并且根据自身的观影经验和想象,来完成对于画面的构思和搭建: 第三集中进入街对面的那个房间的过程,第四集中妹妹手臂变长、面部融化的惨状,第六集在离奇死亡之后各方的证词对质和辩解,如果你愿意,甚至可以脑补出全套分镜和演员的表演。 基于故事本身完全建立在电话对话中的形式,将画面交付给观众自己的想象力也具有了双重的意义,一方面将观众自身代入故事人物,完成对于情节的真实体验: 你和剧中角色一样只能通过声音来推测事情发展,你们在故事中是平等的;同时另一方面,也利用不存在的画面来将故事的惊悚感强化: 剧中各种诡异的事件发生在电话那头,和发生在屏幕那头,是一样的。通过取消画面,角色听到的声音等于观众听到的声音,角色的体验等于观众的体验,距离被抹煞,故事更真了。 《骇人来电》本质上给出了一个划好了所有框架的故事剧本,每一个观众,将会在其中填上自己的角色,它带来的新鲜感非常直接观众参与导演。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或许就不难理解也有人会质疑《骇人来电》不过只是一出在视频平台上播出的广播剧它在画面上呈现的抽象电波线条组成的屏保动画更是坐实了这样的调侃。但是这里的最基本问题是:《骇人来电》需要画面吗? 《骇人来电》用线条和抽象的图形来作为画面内容,在第一集中画面还算老实地以连接两人的直线和不断颤动象征通话的声波来呈现,但是随着故事的推进,人物关系更加复杂、情绪更加激烈、观众对于故事真相更加好奇的发展,画面线条和图案的复杂变化也显现出来。 第三集《街对面的佩德罗》中,两条相互垂直的线条来构成街道和对面这两个空间概念,主人公穿过街道、走上楼梯、望向窗外一系列动作通过视角和机位的变化来完成,而在妻子和佩德罗两人的说辞之间左右摇摆的主人公,心理层面的波动外化成为波浪线,人物关系的亲疏也完全经由简单的划线来区分。仅仅用线条来标记空间位置、指示人物动作、展现情感变化、暗示人物关系,甚至制造故事节奏。 与其说《骇人来电》只不过是为广播剧配上屏保动画,不过说恰恰相反,我更宁愿相信创作者在这些复杂而细腻的画面效果上花费的创意远超对于剧本的投入。 整部剧集的故事由相对简单的异常推向越来越复杂的混乱,画面的呈现也遵循同样的原则。在剧集的后半部,三角形象征的三人关系、倒8符号呈现的四人关系、波纹同心圆渲染的紧张心情、扭曲的圆暗示宇宙对干扰因素的修正、一组平行线条所展现的平行宇宙关系,直到最后大面积的蛛网形线条和立体构图形成了合奏。 再加上不同颜色的情绪暗示,代表人物的圆点处在不同位置的构图关系,《骇人来电》在画面变化上呈现的丰富情绪并不亚于声音中那个令人投入的故事本身。 没有这些精心制作的画面,《骇人来电》或许真的只是一部蹩脚的广播剧,而正因为有了画面,《骇人来电》的真正价值才得以呈现。如果你对于可视化效果的印象还仅仅停留在WindowsMediaPlayer播放音乐的时候那些抖动的波浪线的话,《骇人来电》是一个不错的机会,让我们重新认识影像本身的多义性。 从第一列冲着银幕而来的火车到德里克贾曼在整部电影里用一块蓝色画面贯穿始终,影视作品中视觉元素的丰富程度远超用几个演员演出几个动作这样的层面。 在疫情严峻的当下时代,《骇人来电》被迫只能采用录音和抽象画面的先锋形式来完成商业类型故事诉求,不得不说是险棋高招,但是也正是在时代选择英雄的进程之下,无论是分屏远程录制、桌面电影,还是如今更加省时省力的广播剧电影,形式的强制创新在疫情之后会带来什么新的变化也未可知。 今天看起来脑洞大开的权宜之计,在将来回头再看,或许正是某一次美学革命或者风格更迭的破晓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