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竟然看到如此一幕,我有些诧异。 近日,鹿晗的新作《穿越火线》上线播放,讲述的是一位2008年的少年肖枫与2019年的高中生路小北因为一台旧电脑而跨越时空产生通讯的故事。 作品的野心很大,把肖枫放在电竞元年的08年,是杨永信事件爆发的一年。 肖枫的队友被一群人带着黑面罩抓到了面包车,送到了一个荒郊野外的医疗机构,肖枫一行人连忙报警查监控,最后发现: 戴黑面罩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家人,而这个医疗机构,就是戒网瘾中心。 当那个身穿白大褂,戴着黑边眼镜,挂着一幅标志性假笑的人出现时。 时隔10余年,观众网友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原型: 杨永信。 而后,肖枫独闯龙潭,势要救出被囚禁的队友。 而整部作品也在这里发生了巨大的风格变化,用动画人物的超现实主义来引起与真实事件的反差,把手边的铁棍象征成步枪,烂鞋子象征成手雷。 而这一段的出彩设计,也成为了作品中大受赞扬的华彩段落。 其实,在充满想象力与象征的背后,该段落也有背后的意义。 其一,肖枫与队友是用电玩的意象来打败杨教授,这对于戒网瘾专家的杨教授来说,是一个莫大的讽刺,同时也是肖枫等人的双重胜利。 其二,这也是导演与编剧的无奈,该段落必须用非写实,非正常逻辑的方法来展现。 因为,一个25岁的普通青年,是根本不可能逃出来这个监狱的,如果让编剧非要写出肖枫怎么救出来他的队友,那过程或许真的要写好几集。 你可知道,当年,真正杨教授有多强?杨永信 你知道,人的身上能插多少根针吗? 这是在2009年,一位名叫小伞的少年被父亲强制送到了戒网瘾中心后,因为没有按时吃药被发现,而后被护士威胁,说出的话。 小伞听罢,随即把药物一饮而尽,他知道,如果不按要求的话,等待他的将会是那一个人人都闻风丧胆的13号室。 2006年,就在李晓峰夺得电子竞技世界冠军后的第二年,本科学历的杨永信创办了临沂市第四人民医院网络成瘾戒治中心。 当地人简称四院。 杨永信对外宣称自己找到了根治网瘾的方法,敞开大门广收全国网瘾患者,仅仅2年后就迎来了出圈的机遇。 2008年,记者刘明银拜访四院,用一套七集的纪录片《战网瘾》为四院打了震古烁今的广告。 片中的杨教授如同天神下凡,刚刚还满嘴脏话,站起来抽自己父母嘴巴的乖戾女孩,被杨教授带进一间小屋后,出来就跪谢父母,与父母相拥而泣。 刚刚还暴跳如雷,破坏公共设施,和父亲推搡的问题男孩,和杨教授进入小屋后,出来就平静如水,判若两人。 而这一切,不过才40分钟。 当时正值网络飞速发展,网络游戏如雨后春笋铺满大地,当然不乏一些缺少自制力的孩子溺水在网络里。 看到杨教授被纪录片吹的神乎其神,短短一小时就能见效,家长见到后如见到了救星,不远万里也要送到杨永信手里。 家长趋之若鹜,媒体褒奖表扬,孩子重回正道。 一切,都是看起来那么好的样子。 那么,究竟是什么方式能达到这种教育和医学的双重奇迹,又是什么力量让再顽劣的孩子在短短几十分钟内,就变成了一个乖巧的小猫呢。 2008年底,随着第一批网瘾少年少女走出戒网所后,在博客、贴吧等社交平台,开始出现以当事人的视角来描绘在杨永信戒网所里的痛苦经历。 当事人更是爆出,所谓的根治网瘾的办法,就是简单一个字:电。 杨永信不仅用大功率电击来惩罚犯错的孩子,生活中也会屡屡用电击来做威胁。 院内三令五申有86条规定,只要犯了其中一条就要遭受惩罚,甚至直接送到13号室受电击。 关于电击,孩子是这么描述的:被送到13号室后,我被几位盟友按压在手术床上,感觉像一百万根针扎进去,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这种状态,甚至要持续40分钟。 而后,又有不少有过相同经历的人在网络上发出回应,一篇又一篇揭露杨永信的文章配合着当事人血淋淋的回忆, 让杨永信神圣形象背后的肮脏与龌龊,浮出水面。 进入四院后,第一个流程就是先拉进13号室: 你有网瘾吗? 我没有 开机,被电 你有网瘾吗? 。。。。。。。 我有 也就是说,一切变好的孩子,其实都是被强迫的。 杨永信用这种不会留下痕迹的暴力方式,在一次次提问中电击孩子,让他产生厌恶感,畏惧感。 杨永信采用的方式叫厌恶疗法,把需要解除的习惯与疼痛连接起来,让孩子每次想起游戏的时候都会想起被电击,从而下意识的逃避。 就像在上世纪诺贝尔奖的终生污点额叶切除手术一样,即便没有被封禁,但这同样在心理届臭名昭彰。 《发条橙》 院内戒律森严,大门紧闭,86条规定里事无巨细:不能和同学说方言不准联系家长回家不准吃巧克力盟友未经许可坐杨叔椅子甚至还有上厕所不许锁门。 就连集体唱歌时,唱的声音小了,也会被记过。 86条,只要犯了一条就要被画圈,画圈一旦超过五个,就要进13号室。 当然,杨教授只要想,一个圈也能进。 同时,杨永信也在搞洗脑,搞个人崇拜。 一位女家长到了戒网所后,杨永信就把她的《圣经》没收,大言不惭的说要信杨叔叔,要配合杨树的工作,才能还你一个崭新的孩子。 对内,为了阉割意识,他把学生分为三六九等。 做得好的学生犯错会有一定的容错率,减少处罚,而平常就爱唱反调的,则被划为重点对象,甚至还会享受杨教授的专场。 那一天13号室只为你而开。 对外,他切断了学生与父母的联系,并且把医院设立在荒郊野外,还让学生每天都要写一篇日记,来描述自己现在如何正能量,杨教授又如何帮他们改邪归正。 只要不写,或者写的不好,写的太短,就会被画圈。 戒网所每隔一段时间也会叫家长来参加分享会,孩子做一边,家长做一边,然后吩咐孩子讲述自己的改正经历,最好能嚎啕大哭,感动家长,跑到父母身边相拥而泣,营造一个大型的洗脑现场。 不哭?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 久而久之,在这种表象的营造下,家长开始相信了杨教授,并且认为孩子确实正在改变,殊不知孩子根本就是在被枪顶着做出相应的动作。 有时候,孩子也会在深夜找到家长,想出去,想被救走。 但家长根本不信。 毕竟顽劣的孩子从来也没有得到过信任,毕竟刚刚在分享会上,大家还哭的感激涕零。 不仅如此,家长还会被杨教授神乎其技的医术打动,自发性组织家长会,分工明确的帮助戒网所。 甚至,有不少家长还会在戒网所周围巡逻,专门逮逃跑的孩子。 每个学员毕业,送锦旗已经成了潜规则,杨教授办公室里整整一面墙都是锦旗,学生更是透露:学校旁边的文具店,因为做锦旗已经开了2家分店。 杨永信的照片,总是在被跪拜,被泪眼婆娑的家长跪拜,被神色凝重的学生跪拜,大家挤做一团,俯首称臣,好像遇到了再生父母。 学生的自主意识在暴力与不信任的双重压迫下逐渐泯灭,起初他们想逃跑,再后来甘之如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 在戒网所里,直接叫杨爸爸的人不在少数。 柴静采访过一个戒网所的女孩,柴静问她:你现在是清醒了,还是屈服了? 真的清醒了 你怎么哭了? 我没有 可是你在流泪 我没有。。。。。我想留在这里。 当柴静找到杨永信,问起电击治疗方法是否得到医学界肯定,是否通过相关部门审查的时候,杨永信是这样回答的: 他反问道:你认为每个医院都要有吗? 其实,杨永信所用的电子休克治疗仪,是早就在1996年就已经停产的DX2A,早已经没有了生产许可证,在国内医学界也早已淘汰。 原因是太不人道。 人体极限能承受100毫安的电流,在不影响生活的情况下,一般都是控制在5毫安以下。 记者想体验治疗,杨永信用3毫安的电流就已经让记者猛然惊起,像被猛烈地扎了一下。 而这款机器则没有上限保护,毕业后的学生透露,在学校里用40毫安的电流已经是家常便饭。。。。。。 这比杨永信所言的不超过5毫安,整整多出了8倍。 2009年,杨永信事件爆发后,随着媒体的报道,DX2A被没收,取而代之的是符合标准的低脉冲频治疗仪。 镇痛电击改成了低脉冲,按理说杨永信应该放下屠刀了。 但后来据学生回忆,换了低脉冲后不但没有减轻痛苦,反而加倍,因为杨永信用了三台机器,4根导线,外加80的数值。 连接口都是虎口,太阳穴这些敏感位置。 更有甚者称,他遭受的是被针灸垂直插进指甲盖里,全部插好之后,才开始电击。 在这种八倍电流下,17岁的少女被电流产并且刮宫,有人咬舌自尽,有人用头撞碎玻璃窗。 还有一个女孩在深夜用指甲钳一点一点的挖了腕。 这里就是集中营一位毕业生说到。 逃跑? 家长和学生成立了别动队,即便你跑到天涯海角,也能给你逮回来,在13号室待上一天一夜,毕业后在网络公布丑闻也不行,谢乾谢坤兄弟,就是这么被前前后后遣返了13次。 来自重庆大学的法律硕士高艳雷,因为不愿意结婚生子被父母送到戒网所,被杨永信电的精神失常,跳河自尽时嘴里还嘟囔着杨叔,我恨你,杨叔,我恨你。 杨永信把他拉上来,被一群人死死地摁在床上,连续做了好几个小时的高强度电击。 后来,高艳雷逢人就下跪,嘴里还是嘟囔那一句:杨叔,我恨你。 再后来,高艳雷一家被赶出了戒网所,硕士出身的高艳雷,最后变成了一个35岁只会在家打游戏,看电视的肥宅。 一个985硕士,就这么毁了。 与此同时,在全国各地这种戒网所的悲剧也在上演:王伟喝洗衣液,李敖被放在广场暴晒,被倒吊而起了40个小时。 16岁女孩陈欣然在回到家后性情大变,捆绑了母亲整整八天用小刀折磨,最终身亡。 这惨绝人寰的悲剧之后,是巨大的利益驱使着恶魔的贪婪。 2009年《经济半小时》报道,杨永信的戒网所一位学生6000元月,期间还会加药物、治疗等等其他附加消费,几乎一个月近万元。 从2006年成立到2009年,4年的时间收了整整8100万元! 而现在,随着网络的发达,杨永信的种种丑闻铺满了网络,最终败落在老对手身上,从2009年后就销声匿迹,戒网所也随之停办了。 但可怖的是,杨永信并没有被制裁,也没有限制自由。 或许,他还是会在哪个角落,继续着戒网瘾的勾当,或许在哪个角落,还有一个青少年在饱受电击的折磨。 因为,杨永信们的根基并没有被打破。 比杨永信更恐怖的,是至今还在维护杨永信的家长。 即便看过所有报道,他们还是会把孩子恶魔手里,即便孩子哭天喊地,但他们还是会选择相信杨永信。 他们在你我的周围。 等待下一次用爱的名义,葬送一个人的一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