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猫小姐 2002年,四个风格迥异的粉红女郎在台湾电视上走红。 她们中有永远在补妆,走路保持S型,穿着性感贴身的直男杀手万人迷;有长着一对龅牙,扎着马尾辫,衣着保守,疯狂想把自己嫁出去的结婚狂;有剪着一头知青短发,一心扑向事业的男人婆;还有天真无邪,对任何事情都想不通,爱吹牛皮的哈妹。 这部剧叫《粉红女郎》,改编自朱德庸的《涩女郎》漫画。 现在看来海报有点土 朱德庸先生是早期走红于台湾的漫画家,最开始在《中国时报》连载《双响炮》的四格漫画而走红,随后由他创作的《涩女郎》成了当年的出版奇迹,3年卖出700万的惊人成绩,而他也一跃成为八十年代最受年轻人欢迎的漫画家。 朱德庸毕业于世新大学电影编导科,这给他的创作加了不少分。和普通漫画家不同,电影专业的知识背景让他十分懂得一个故事的情节编排,外加上对爱情婚姻独特的理解与体会,最终创造出剧情扎实,人物立体而饱满,有深度内核的漫画。 在这个基础上,才有了后来《粉红女郎》的大获成功。 当年《粉红女郎》在台湾火热上演,一经播出就备受追捧。隔年引进内地,同样引起一波观看热潮。剧中的四个人,万人迷、结婚狂、男人婆、哈妹分别代表了四种不同现代女性的生活状态,为我们展现了新时代女性生活选择的多样性,这在当时是走在时代前端的一次大胆创作。 同时,这部连续剧也开了中国女性群像叙事的先河。在此之前,电视剧的叙述还是以男性为主,女性多半是辅助故事发展的工具人。《粉红女郎》之后,中国电视才开始慢慢出现《好想好想谈恋爱》这类以女性叙事为主的连续剧,女性视角下的故事越来越多地展示在观众面前。 好剧的评判标准就是放在二十年后看,一点都不觉得过时,对于这一点《粉红女郎》做到了。 如今再翻看这部剧,依旧能被万人迷那前卫的思想哲言深深击中,她的句句金句,简洁言语中隐藏的是爱情和生活的真谛,小二十年过去了,这些话仍是让女人醍醐灌顶的至理名句。她只要爱情不要婚姻的爱情观,至今都是前卫潇洒思想观念,让女性打从心里对这份洒脱心生羡慕。 而男人婆一心一意发展事业,则是现在独立女性最为推崇的一种生活方式,许多年后她成了继万人迷之后最被观众接受的一个角色。 这些人物的成功,和编剧张琪分不开。 在原著的基础上,张琪再给这四个女性角色做了特性塑造,由于是拍电视剧的缘故,讲究主要角色不能让观众产生反感心理,所以张琪拿走了《涩女郎》中的讽刺、辛辣味道,把整部剧改成了温馨、感人的粉色故事,就连名字也去掉了那份辛涩。 这当然减弱了原著的犀利感和对一些社会现象的批判性,在表现上不是最完美的剧作呈现。但同时,这样改编保证了电视剧播出后能够抓住最大公约数的观众。事实证明,这种歌颂美赞扬爱的叙事方式就是中国观众最容易接受的,在台湾和内地的两度爆红正是对编剧最好的认同。 实际上作为原作者,朱德庸对这个改编还是颇有微词。他觉得《粉红女郎》美化了结婚狂,而原著想批判的,正是结婚狂这种结婚就是一切的落后观念。 对此,朱德庸说,剧版的《涩女郎》只是借用了他的漫画人物名字,实则两者并无太大关系。 如果说张琪版的《粉红女郎》都不能让朱德庸满意,那么如今改编自他的《涩女郎》的连续剧《爱的理想生活》,大概会让朱德庸先生直接昏厥过去吧。 多年以后,年轻的编剧用实力向大众演绎了何为改头换面,面目全非。 这部新剧的开播,或许是用来衬托当年这部引起两岸三地疯狂讨论的连续剧有多好。 鲜明的女性群像再难看到 一开始《粉红女郎》定下的主角是万人迷,张琪花了很多心思对这个人物做细致的改编。 原著中她是一个有点拜金的美艳情妇,而在现实中这样的人物一定是舆论抨击的对象,要把她改成让观众接受的角色不容易。最终在张琪的塑造下,万人迷成了美丽张扬,坦率又讲义气,拜金却不贪婪,矫情得来又善良,让人无法讨厌的可爱角色。 人格魅力这个现在经常提及的词汇,在万人迷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还有一个非常得人心的特征,那就是拥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编剧改变了美女无脑的固有印象,为她的美再加上一层内在魅力。很显然万人迷最大的优势就是美,但世间美女何其多,和其他美人相比,她有的又不只是美。 全剧80的金句都出自万人迷之口,这些金句是原漫中的对白,皆是出自朱德庸之笔,也就是说这些犀利的爱情真理都是朱德庸先生多年婚恋体悟的浓缩。在万人迷的指点下,出现了一些发人深思的言论,比如: 男人谈十次恋爱,被称为情场高手;女人谈十次恋爱,被称为狐狸精。这也太不公平了吧,观念上应该改一改。 单身是糖,婚姻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逃过了婚姻,是要放鞭炮的。 当三角恋爱出现问题的时候,聪明女人想办法解决男人,笨女人想办法解决女人。 这些至今被媒体反复宣传的金句,才是她真正的魅力所在。万人迷的角色,让我想到了蔡澜先生的一句话,女人的脑袋最性感。 其实剧方最先想让刘若英出演万人迷,看了剧本后刘若英拒绝了,她主动申请出演结婚狂,原因是觉得自己不够美艳,不是剧中所描述的万人迷形象。 不得不说,那个时候的演员对自己还是有非常准确的认知,她们挑角色不是看戏份多不多,而是看适不适合,这才是对一部剧负责。 结果大家都知道,她主动拿口香糖贴在门牙上,做一个龅牙、保守、老土、疯狂想结婚的女生。那时候的刘若英是全剧中最大的咖,早已凭借《少女小渔》拿到亚太影展最佳女主角奖,所以编剧便把原定的女主角从万人迷变成结婚狂。 由于前期的用心改动,万人迷已经有了非常扎实的人设,令张琪想不到的是,后来这个人物成为全剧最受欢迎的角色,而结婚狂则随着主流价值观的改变而逐渐被人所不喜。 当然,陈好的出色表演也为万人迷这个角色增色不少,一不小心就演成至今都无人超越的经典角色。她生动演绎了何为直男收割机:波浪卷发,红唇烈焰,要穿勾勒出S型曲线的性感长裙,露出香肩和锁骨,动不动就对人放电,性感不过如此。 出演这个角色的时候,陈好才23岁,平日里走的也不是大胆性感的风格。试镜时让她做出性感状,她都涨得脸通红。确定出演后,她每天都脚踩高跟鞋,对着镜子练习性感撩人的表情,最终完成了这个经典人物的塑造。 万人迷在她的演绎下,糅合了性感和做作的可爱,把两者平衡得很好。 刘若英饰演的结婚狂其实是最符合当年主流价值观的人物,从最初被人喜爱到如今被人讨厌,折射出来的是社会主流意识的转变。 那个时代的人提倡的是真诚与善良,憧憬的是灰姑娘与白马王子的故事。从那时流行的偶像剧多少能看出些端倪来,女主角必定是杉菜式的穷女孩,而富公子总会被她的真善美所吸引,爱上这个来自民间的普通女孩。 结婚狂就是这样的设定,她不漂亮也没有家世背景,却能毫不费力就获得富二代王浩的喜爱,轻而易举就拿下万人迷费劲千辛万苦拿下的主持位置,而她能够得到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善良纯良。 在《粉红女郎》里,她一直是一位特别隐忍的女性。剧情的开始就是方小萍结婚当天被逃婚,男人婆这么介绍她,这个女人经常被悔婚,想结婚想到发狂。 中途她的前未婚夫回来了,假意和她复合,实则想要骗她的五百万,方小萍知道他的意图,却还是给了他五百万。 十八年后,她的行为被网友称为圣母心泛滥,这种无度的委曲求全和释放善意不再被人们特别是女性所同情,更多的人觉得她那愚蠢的善意让她被伤害,被欺骗,被利用,这是自作自受。 然而编剧也给她的善良找了一个好的结果,遇上了真心实意暗恋她的富二代王浩,得到大富豪史大伟给的黄金鱼钩,意外获得主持职位,而骗她前的未婚夫也被她的善良所感化,最后拿着钱回来还给她。 可以看出,那时代的影视作品歌颂的是善良。而这样的善良,以德报怨的叙事已经不可能在如今的电视上看到了,现在的女性观众不再一味地忍让、被欺负,她们讲求的是魏璎珞式锱铢必较的畅快人生。 然而方小萍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这个角色从开始到结束都在一路成长,观众也能从她的每段感情看到她的成长。 她经历了从不结婚会疯到要和一个真正喜欢的人结婚的过程,也许一开始,她会为了结婚而结婚,但在遇到了几段感情之后,她不再强求和一个不喜欢她的人结婚。 当她得知陈坤饰演的夜店DJ罗密欧并不是真的想和她在一起,她还是洒脱地让他走,事后一个人在马路上哭泣;陆毅饰演的黑道小弟把她当成是别人的替身,她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终于有一个死心塌地爱着她的龚喜,她那么恨嫁却没有接受人家,因为她忠于自己的内心。 剧中看似最傻的人,其实是最纯粹,最有勇气的人。 这种深刻的女性友谊难再复刻 受女性思潮的影响,近年来以女性为主的影视剧越来越多,其中少不了对女性友谊的刻画,然而看完这些女性的友谊不免让人失望。 这么多年过去了,编剧依旧在写两女同时爱上一男的老土桥段,如果一部剧闺蜜不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就已经被赞美是非常优秀的女性题材剧集。 难道女性友谊这么肤浅?来来回回只能围绕着男人讲故事,就没有撇除男人外的喜怒哀乐? 其实十八年前的女性群像鼻祖连续剧《粉红女郎》,已经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女性友谊范本。再看回那个年代的女性群像创作,才能体会到什么叫作高级和深刻。 得知男人婆被上司陷害派去做不可能的任务,万人迷献计又献美色,不惜用自己做诱饵,帮男人婆得到一个和史大伟交流的机会。当对面那个男人转身离开时,一向高傲的万人迷围堵上去,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那番话,显露出了她对男人婆的关怀和照顾。 虽然言语上,她从来没有表露过男人婆是她的好朋友,但是通过这些细微的情绪表达,可以看出她的默默上心。 看到结婚狂悔婚的未婚夫回来,聪明的万人迷和男人婆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她们深知这个男人不安好心,于是找来其他男人追求结婚狂,想把姐妹拉出被骗的泥沼里。 哈妹骗她们在日本认识大明星,明知道她在说谎,却还是不拆穿她的谎言回答到,相信。 她们也有爱上同一个男人的戏码。 万人迷被王浩在半路抛下,结果看到他把结婚狂接回来,她会吃醋当场质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结婚狂也会在万人迷把喝醉的王浩带回家时,产生小小的嫉妒心里,还会使小伎俩让他们无法再进一步。但是很快,她们又马上和好了。 没有常人以为的姐妹反目成仇,相反,男人对她们的友谊影响并不大。 当结婚狂拿走了万人迷费劲千辛万苦得来的主持人机会,得知万人迷离家出走时,她拿着合约追上去对万人迷说:我拿走了你的东西,我还给你,你拿走的我的东西,也还给我。 什么东西? 万玲,把我的万玲还给我。 这几句话说得真情实感,比任何一种情感表达都要来得感人,短短的几分钟把她们友谊的深厚和珍贵展露出来。然而,以后几乎再也没能看到这样纯粹又美好,细腻不扭捏,在日常中体现真挚关怀的女性友谊的连续剧了。 离地半尺,贴近生活 这部剧里没有富家千金、没有空降高管、也没有月入几万的女主角。有的只是普通的幼儿园老师、化妆品柜姐、被上司争对的员工、还有夜店领舞员,每个角色都和我们日常生活息息相关,没有悬浮感。 万人迷虽然整日故作性感,走路要扭出S曲线,精致得像个千金小姐,但实际上她是一名普通的柜姐,每天的工作就是向来往客人销售化妆品,工作的地方也和我们平日里逛商场看到的一样,而她的名言就是,借钱也要做美容。这句话就交代了她为何每天都能一副精致状。 男人婆没有从一开始就是位居高位,而是从一个不得志的小员工慢慢拼成女强人。第一集她就被分配在公司打扫卫生,而不甘于此的强烈意志让她到处找机会,做方案推销自己,最终获得晋升的机会。 虽然这过程中她受到种种针对,但这才是一个职业女性的职场全貌,没有光鲜亮丽的头衔,也不是整日靠展示训人来突显管理能力,而是实实在在地在解决面临的每一个难题。 现在的连续剧喜欢造女强人角色,可是没有一个的塑造是贴近现实的,一部几十集的连续剧从开篇到结束,女强人们的职场表现不是在骂人就是面无表情的开会。 刘若英所饰演的幼儿园教师是非常契合实际的,学校不大,而她打扮朴素,清汤挂面,扎着马尾辫,用可爱的语气和孩子交流,教小孩跳舞,看他们吃饭,俨然一个现实中的幼儿园教师。 这几个人都不是大富大贵之人,第一天意外得到一间表面光鲜,里面没装修的烂别墅,她们连夜住了进来,点着蜡烛坐在地上喝酒聊天,有点落魄却又有点温馨。 在这栋别墅里没有精致的样品房生活,也不会动不动就喝香槟吃西餐,四个女生在这里交汇,融合和情感发酵。 她们都是沪漂一员,在上海这个莫大的城市里做着平凡的工作,过着平常人的生活,然而从她们各自对爱情和生活的不同的理解,让我们看到了女性的丰富多彩,这才是真实的女性群像。 我喜欢他的结尾,四个女人一如刚来别墅时的状态,结婚狂还在寻觅爱人,万人迷依旧风情万种,男人婆忙着建造她的事业,哈妹一如既往追求她所热爱的事物,而留给我们的,是对未来的满怀期待和无限想象。 未来,她们的故事依旧精彩;未来,我们的生活也是充满无限可能。 十八年后,关于女性题材的连续剧还在继续,只是再也没有一部能像20022003年那样,带给我们的是震动内心的文化冲击。 诚然,时代在进步,但我们叙述正在慢慢倒退。 END 本文为原创内容。作者:猫小姐;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欢迎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