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被剪断的绣花胸衣

　　十三岁那年，我的个子如小麦拔节般疯长，脸上的皮肤也开始变得光滑细腻。只是我一如既往的瘦，细细的胳膊细细的腿儿，柔弱得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那时也没什么好吃的，营养跟不上，我的身体还是如一枚青涩的果子般，干瘪瘪的，没有一点少女的曲线美。
　　那年，我上初中二年级。我总喜欢看那个瘦瘦的，梳着郭富城式中分头的男孩，他爱穿草绿色的军装，让他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更加有型。他叫瑞，不喜欢笑，样子很酷。内向的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神，只会在他经过我的课桌旁时趁别人不注意看几眼他的背影；或者，在高高的书堆前面放一面小镜子，调好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瘦削的下巴（那时班里女生都爱上课照小镜子，所以不用担心有人会笑我）。
　　有次，我没注意到下午的阳光正好照在我桌子上，又拿出镜子来偷窥，却不料反射的阳光正好照在了他脸上，他的目光顺着阳光的方向投向我这边，我在镜子里清楚地看到他愠怒的眼神。我手忙脚乱地把镜子收起来，脸红得发烫，整个下午也没稳下心来，老师在讲台上口若悬河地讲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那个下午，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他肯定讨厌死我了。
　　第二天，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也躲着别人的目光，总感觉整个班的同学都知道了我的丑事，他们肯定在背地里笑死我了。但明明，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了瑞淡然的微笑，和清澈的目光。
　　一个星期四，那天该我值日，放学后我打扫卫生，瑞一直坐在座位上不走，拿着一本影视杂志翻来覆去地看着。我要锁教室门了，他才慢腾腾地走到我跟前，吞吞吐吐地问：晓寒，周六下午有时间吗？我过生日，请了几个同学去我家吃饭，你也去吧。说完，他脸红得像天边的火烧云。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有些手足无措，把手里拴钥匙的绳绕来绕去。良久才用蚊子般的声音问：还有其他女生吗？他愣了一下，用力点点头。我笑了，微微红着脸说：嗯，我去。说完，门都没锁就紧张地低着头跑出教室。
　　周六，一大早醒来我就心神不安，躺在床上看着姐姐丰满的身影在房间里飘来飘去。别人都说我比姐姐漂亮，但我怎么看，都觉得姐姐比我好看。说不清为什么，但我就是看着姐姐曲线玲珑的身子很舒服。
　　快九点时，姐姐脱下居家的衣服，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米黄色的纯棉文胸，上面，有她绣的一朵紫色的小花，看起来漂亮而素雅。姐姐先是穿上它，接着穿上新买的外套，对着镜子满意地笑了笑。就在那一瞬间，我发现了自己不美丽的秘密我没有戴文胸而姐姐戴了。姐姐走后，我把房间的门锁上，又搬过一个椅子顶结实了，才拉开衣柜的门，把姐姐放内衣的塑料袋取出来，从上翻到下，终于找到一个看起来小巧而雅致的粉红色文胸，那上面，也有姐姐绣的一朵紫色的小花，给文胸凭添了几分颜色。
　　我拿起那件文胸，学着姐姐的样子放在胸口比划了一下，扣了几次背后的扣子都没扣上，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扣上了，却松松垮垮，本该饱满的地方也是皱成一团。我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好主意，文胸大了可以用针别起来；前面太松可以垫一些妈妈的卫生棉啊。我为自己的聪明而兴奋万分，马上行动起来。等收拾好一切，再穿上我的外套时，镜子里的我果真有了胸部的曲线，看起来，竟然真的像一个大姑娘了。
　　下午，我带着自己的杰作和给瑞买的礼物到了瑞的家。进门时，瑞的眼睛掠过一丝闪亮，他显然注意到了我的变化。我偷偷乐着，为自己一个上午的努力庆幸。
　　十几个同学吃着生日蛋糕，唱着卡拉OK，疯成了一团，连班里最内向的女生，都在大家面前表演了舞蹈。我自然也不例外，加上瑞鼓励的目光，我的表现欲更强了，一连唱了几首歌。在抢蛋糕吃时，不知是哪个女生拉了我背部一下，顿时，我用来别文胸的针掉了，文胸变得松松垮垮，前面塞的卫生棉也开始想往下掉。我吓得呆立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一动也不敢动。
　　瑞看出了我的尴尬，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接着站到电视机前，拿起麦克风大叫起来：同学们，我的卧室里有一只小乌龟，大家要不要去看一下？那时把乌龟当宠物养还是件很稀奇的事，好奇的同学们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他们转眼问全跑到瑞的卧室里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卫生间里，手忙脚乱地把文胸取下来，放在了随身带来的书包里。
　　几分钟后，我也到了瑞的小屋，带着感激的微笑。瑞的眼光隔着层层人群，落在我身上，他对着我用力点点头。那个微笑，我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这是一个善解人意的男孩对一个女孩最真诚的微笑。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偷偷哭了一场，气急败坏地把姐姐的文胸用剪刀剪成几段甩在垃圾筐里。并且，整个初中，我再也没戴过一次文胸，直到高中，我的身体如花般开放，我也没有戴过那种类型的文胸。瑞生日时的尴尬，我深深记在了心里，我对瑞的暗恋，也由那次生日之后变成了感激和友情。
　　多年以后，我在回老家时意外遇上瑞，和另外几个同学一起去吃饭。不小心提起那次生日，他笑得阳光灿烂，然后他告诉我一个秘密。原来，那次生日，本来只想请我一个女生，怕我不去，又请了别的女孩子一块儿。我笑了，笑容里云淡风轻，年少的青梅往事，竟然一下子变得既尴尬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