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第四种人

　　第四种人
　　孙青松
　　按中国人的道德规范划分，大凡世界上有好人、坏人和介于这两种人之间的一般人。好人中做官的勤政爱民，廉洁奉公，为民的归顺守法，尊老爱幼。坏人中做官的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为民为奴的或搬弄是非，挑拨离间，阴沟害人，或偷鸡摸狗，杀人放火，聚众为匪。至于第三种人，不出众，不拔萃，不显山露水，平平常常，无论为官还是为民，均在一般人之列了。
　　然而，我这里说的是第四种人。
　　这种人自私、狭隘、冷漠，其行为既损人又害己。他是一个公务员，机关上组织义务鲜血，他绝对不去报名。上班前，他提着一把暖壶为自己打来开水，然后扫扫自己屁股下的卫生，至于办公室的公共卫生，他是从来不理会的。倘使没人发现，他会把自己桌上的废纸揉成团随手扔进同事的桌子底下；为了少走几步路，他还经常把自家的垃圾袋放在邻居家的门口。
　　他是一个农民，走在路上，肚子里的粪便拱得他呲牙咧嘴，他会以一种坚韧的毅力强忍着跑二里路，把屎尿撒到自己责任田去。他提上裤子，发现路上出了车祸，受伤的司机向他发出哀怜的求救声，他瞥了一眼，缩起脖子悄悄离开。可当他听清楚司机最后开出1000元报酬时，又折回身毫不犹豫地把伤者送往医院。他要搬家了，会把院子里手指粗的小树全部砍掉带走，绝不给新户留下一枝一叶。
　　他是一个大学生，集体宿舍里被盗，他丢失了一条腰带，便如丧考妣，急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可当听说同宿舍的人有的丢了皮衣，有的丢了钱夹，每个人的损失都比他大时，他脸上立即多云转晴，哈哈大笑，并高兴地唱起了我打开城门把你迎
　　他的吝啬、短视、无情和嫉妒，又使他永远处于无助的孤独境地。他谁也瞧不起，但也没有一个人能瞧得起他。当他有求于人的时候，暂时表现的非常热情，甚至陪着笑脸点头哈腰说好话，等事办完了，他再也不去理睬人家，甚至背地里说难听话。你如果给他办了十件事，有一件没办成，他便非常不满地骂娘，从此变成仇人。他是一个不入流的作家，一位编辑在他的央求下曾为他发表9篇文章，有一篇因质量太差退稿，他会当即拿起电话把编辑臭骂一顿，编辑忍无可忍赶来揍他，他却吓得一溜烟跑了。当他的同事提拔，他的同学发表新的作品，他会当着众人说人家怎么不行，埋怨编辑无眼，嫉恨领导偏袒，质问：如何不重用提拔我？
　　在单位里，他没有一个朋友。每次民意测验，他是铁一票（当然是他自己投的）。他平时与领导同事没有来往，谁当领导他就同谁成为仇家。可当一闻到推荐干部的风声，他也会提上两瓶廉价酒或是拿上一个不值钱的小纪念品天天往领导家跑。他没有眼色，莽莽撞撞，中午不怕打搅领导休息，晚上专赶领导吃饭时间。进去开门见山，说话直来直去，既要官又要职称，弄得领导全家厌烦，再来敲门，只要在猫眼洞里瞧见是他，便不开门了。当他的目的没有达到，他就疯了似的到处写匿名信告状。
　　他认为对他不好的同事、领导或是他曾打过交道的人生病住院抑或家中被盗，他会高兴的手舞足蹈，还自个儿喝上两杯小酒庆贺，逢人便说：这是报应。人家白他一眼，不做声，心里指责他人格太差。可有一天他自己遭遇车祸摔断了胳膊，没一人去医院探望，出院后他就大骂现今人情冷漠。曾对他恩重如山的叔叔、舅舅只因一件小事没有满足他的要求，他就公开宣布断绝关系，并写小说侮辱糟蹋亲人。
　　这种人头脑简单且缺少做人的自尊，其暴躁的性格中带有憨痴，浅薄的城府又总爱被人利用，即便到了知天命之年，也处处表现出二百五半吊子的生劲儿。由于他的丑陋和半吊，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对象。他的老师为他介绍了一个姑娘，两人在老师家谈了几次，姑娘便同他拜拜了。他非常生气，有个人开玩笑说：你老师刚死了老伴，还有心管你的事？是老师也看上那姑娘了，才给你拆散的鸳鸯。听到这里，他简单的头脑不假思索，就认定老师不怀好意，跑到老师家里大骂，气得老师大病一场，从此和他断绝师生关系。在机关里，只要有人点拨上他几句，他就象瞎驴似得往前冲，往往被人耍了利用了，他还以胜利者的姿态洋洋得意。尽管他气壮如牛，但碰到硬的又表现的特别胆小。惹急了人家要揍他，他会吓得逃跑。跑不了就点头如同鸡啄米，急忙给人家说好话。谁揍他他就怕谁，挨了揍绝不接受教训，又去惹没揍过他的人了。
　　这种人的老婆往往和他是沆瀣一气的同类。老婆在单位与领导、同事闹矛盾吵架，他便气势汹汹地跑到人家单位大吵大骂；他在单位出了事，老婆也会泼妇般地前来助威参战。他们没有人格与自尊，专拣不堪入耳的脏话骂人。他们深知在大庭广众面前，被骂者因为自尊怕羞怕影响不会当众以牙还牙，所以就愈骂愈烈。倘使你不理他，他就年年月月缠着你，见到你或骂或从脏嘴里朝你吐唾沫星子，甚至不知羞耻地打开楼上的窗户探出丑陋的脑袋骂你。直到有一天你是可忍，孰不可忍，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和影响了，将恶婆憨夫当场痛骂痛打一顿，他们从此见到你才老实起来。
　　此类人不会晓得周围人对他怎样评价，因为他的自我感觉特别好。也许他熬上个小小官职，也许他发表过几篇小文，他便认为自己了不起了。见到生人或回到家乡，人家不问他就自我介绍我是什么主任、科长，相当于你们那里的乡镇书记。你看到某年某月某日在某报上发表的署名某某某的文章没有，那就是鄙人写的。他认为当了个小官或写了几篇文章就成了名人，所以到老婆单位吵架，一脚踢开领导的办公室，开口便说：我叫某某某。在公共场所有人惹着他，他也会脱口而出：我是某某某，你是什么？其实，这只是他的自我感觉，人家还以为站在眼前的是个疯子呢！在社会上，他没有朋友，没有知己，更没有人和他沟通，因为他和同他联系的人或他自己联系的人全都成了仇敌，在他漫长而没有意义的生命历程中，只能自我欣赏，自我感觉，自我变异，他永远是一个孤独的人渣。
　　这种自私、狭隘且缺少自尊、自重、自爱的品行，使此种人失去了真正的人格尊严和做人的起码原则，他们当然不属于好人范畴，好人是不会收留他的。那么他是坏人吗？否。坏人中的奸道首先具备高深莫测的城府，工于心计，精于权术，善于钻营，会耍两面派，对主子和奴才拥有两张嘴脸，而他简单的头脑，粗暴的性格，确乎离权术与阴谋相差太远；他与坏人中的土匪、强盗或地痞流氓相比，又缺少他们的江湖义气和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骨气，当他遇到比他横的人时往往又表现的特别胆小。看来，真正的坏人也不会与他为伍的。他的品格与行为与一般人比起来简直水火不相溶，因此他更不能算在第三种人之列。
　　他是中国文化孵化出的畸形儿，他是社会群体中的人渣，他不算好人，又坏得不透，他只能伤风败俗，为社会增添一道滑稽可笑的风景线。这就是我说的第四种人，在我们社会生活的角角落落，都活跃着他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