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看法科普人应该替日本核污水731辩护吗？

　　我有一位网友，是一位生物学博士，平时做一些科普工作。他这个人脾气很轴，也不通人情世故，干了一件让人揪心的事情。他写了一篇长篇大论，仔细论证了日本福岛核污水的直接排放不足以影响海洋的生态环境。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他查阅了非常多的资料，又是图表，又是数据，引经据典，光是文末列举的参考资料就有几十个之多。但是我不赞同他搞这样的科普，认为他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
　　首先要强调一点，我认识这位朋友很久了，他的道德是没有问题的，他就是有点书生气，我绝对不相信他是收了钱去替日方洗白。他的家境之殷实，薪水待遇之丰厚，绝对超越普通人的想象，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他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自作聪明，以为世界上只要有科学就是万岁和真理。但我不认可他的这种做法，因为我觉得他作为科普人，犯了一个致命也是难以自我察觉的错误，那就是机械科学主义。对事物的认知极简单化，只要科学数据，缺乏大局观，不能引导正面的社会效应，就是机械科学主义的体现。
　　什么意思呢？我举一个例子来说明。比如，有一个律师写了一篇科普，标题叫做《赌博不超过200元一次即不犯法，赌博者可以继续》。他引述了法律条文，严谨论证说，只要金额不超过200元就问题不大。从法理上来说，或许他说的非常正确，找不到瑕疵。但问题是，我们需要他这样的科普吗？
　　电影中的赌场
　　科普的目的不仅仅是传播一加三等于四这样已经确定的知识，更在于引导正面的社会效益。即使涉及的金额没有超过200元，不算触犯法律法规，但这不代表赌博就是一件很健康的娱乐活动。比如，四个人聚起来打麻将，几十元来去，看起来没有什么社会危害性，但其实不然。首先，久坐熬夜伤身体和精神。其次，就知道娱乐，不知道劳动，让人颓废。再有，搓麻将声可能会扰民。最后，如果家里有小孩，还会引诱他们也学会打麻将。难保他们长大之后不会在赌桌上越陷越深，赌瘾越来越大。洁身自爱，不参与任何赌博，无论金额大小，这才是最健康的生活。科普人应该向这方面引导才对。
　　所以说，即使这位律师说的是对的，但他的科普并没有引导正面的社会效益。什么是有正面社会效益的科普？应该从这方面入手，比如举出某些人因为迷恋赌博最后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案例，告诫世人一定要远离赌博。
　　回到这个科普日本核废水的例子。姑且不说这位朋友的说法是否正确，但在我看来，他的这样的科普是没有引导正面的社会效益。即使退一步首先承认他的说法是正确的，福岛的核废水排放确实问题不大，但做这样的科普会带来一些不那么正面的社会效益。我稍微说几个：
　　第一，你的结论也许现在看起来是正确的，但也有一种可能是表面正确，还可能有潜在的不安全因素被你忽视了。毕竟你不是核专业人士，不可能研究的面面俱到。本着最大程度安全性的考虑，你得暂缓下这样言之凿凿的结论。有一个事实是，核污水确实有放射性污染，这是无可置疑的，否则为什么不能直接拿来浇地呢？仅凭这一点，就值得我们在这样的话题上再谨慎一些，即使有一丝一毫的不确定，就应该一言不发，何况你是有巨大话语权的人。如果你是正确的，晚说个三五年也不会对世界造成什么危害。如果你是错误的，不管是不是有心无心，都会造成对社会不利的一面。所以，在核废水的话题上保持谨慎态度，就是对生命的负责。
　　第二，即使这次证明了这次福岛核废水排放没有太大问题，但你的文章是可能给日本政府的决策提供理论依据的，他们有了理论上的把握，就会心安理得的突破，不仅有第一次排放，还极可能导致第二次排放，第三次排放第一次排放不足以污染海洋环境，但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呢？就可能导致最终数量超过一个安全阈值，进而对海洋环境造成危害。
　　核污水会造成什么后果？
　　第三，日本是世界上第一个直接向海洋排放核废水的国家，但世界上拥有核电站技术的国家有好几个，不是仅有日本一个国家。而难保以后在其他国家就不会出现福岛这样的事故。既然论证了排放一次是安全的，那么其他国家会不会有样学样，也把核废水直接排放到海洋，进而量变引发质变，从而对海洋生态环境造成破坏？
　　所以，作为一个科普人，还得树立其大局观，要时刻警惕，不断反思，要积极联想到未来可能出现的种种不利于人类发展的局面，而不是死搬几组科学数据，就认为自己掌握了真理。我的这位朋友，他平时还是很有正义感的，也做出了很多对社会有积极意义的事业，但这次他的行为就我所思，并没有达到积极、正面的意义，即使其所叙述是正确的，却没有考虑到更高层面可能出现的风险。所以说，他是犯了机械科学主义。
　　我认为，他是不应该以长篇大论的形式做这样的文章的。
　　我再举一个我亲身经历的例子。
　　我曾经担任过某特大型论坛的管理员，有一次一个网民发布了一篇文章，大意是说核战争不会引起核冬天。他也是引经据典，又是德国某高校说的，又是某期刊提供的数据。但是我删除了这篇文章。他不服气，又发。我还是删除。这让另外一位管理员很不理解。在他看来，有理有据的文章就不能动。但是我有自己的考量。核冬天理论是美国科学家卡尔萨根等人在80年代提出来的，目的是警告美苏两国政府，搞核竞赛、动用核武器是极端危险的。核冬天理论认为，当使用大量的核武器，特别是对城市这样的易燃目标使用核武器，会让大量的烟和煤烟进入地球的大气层，这将可能导致非常寒冷的天气，进而造成全球植被的死亡。不管核武器能不能造成核冬天效应，哪怕它是短暂的，但核武器对无辜生命的大规模杀伤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事实。没有核冬天，我们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无限度地发展和使用它了吗？
　　核冬天
　　所以说，那个网民所谓核战争不造成核冬天的科普是没有意义的，即使列举再多的数据。因为他不能引导正面的社会效益。正面的社会效益，应该是介绍核辐射的负面性，对人体和生态系统造成的危害性。只有让更多的人了解到核武器的可怕性，才能在更大概率上避免使用它们，从而保护更多人的生命。试问，即使你所谓不造成核冬天的说法是正确的，起到什么正面的社会效益了吗？只怕是某些政客看了之后，为无限度制造核武器找到了理由。
　　可能有人会不服气，他们会质疑我，说：科普不就是应该实事求是吗？只要是正确的，就可以写。
　　我这样说吧：科普，其实即做人。
　　科普的目的是什么？第一就是学做人。做什么样的人？应该是：冷静理性、正直无私、独立思考、心胸开阔、懂得自我反省、时时刻刻警惕避免误伤他人。科普，就是把科学思维灌输给人们，改造旧有的盲从、愚昧、极端、自以为是的国民性，成就光明磊落、自我慎独、勇毅坚忍、解放思想、热爱真理的新人。只有多一些这样的人，我们的航船才不会偏离航向。
　　我举一个例子，就说转基因。科普转基因的目的，并不是向人们推销产品，鼓励大家都来吃，而是提供一种科学理性的思维方式，让更多的人在接受科普宣传之后，从狂热的逢转就骂，变得冷静理性，学会了独立思考：为什么一部分自媒体和主流科学界的说法截然相反呢？为什么全球所有的权威机构都替转基因说好话呢？我是不是应该再观望观望？是不是再等一等其他科学结构的结论？是不是和生物分子育种科学家交流交流？我不能再随随便便骂科学家了，万一我是错误的，误伤了拳拳之心报国的好人怎么办？这样，科普的目的就达到了。科普不是强行给了给你灌输什么知识，而是教你少一点盲从和冲动，做一个心存善念、懂得独立分析，会在混乱舆论下冷静观望、怕误伤好人的理性君子。换言之，科普就是让好人更好。
　　转基因水稻王张启发院士
　　这里，我又想起了所谓涉及731的科普。那个作者恩特属于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在论证的时候不严谨，偏离了事实。何况，我不认为他的科普有大局观。我认为他的行为不能引导正面的社会效益。
　　对于他的错误行为，我们必须批判。但也要避免误伤好人。恩特的行为仅代表他自己，不代表整个科学松鼠会。科学松鼠会是一个很大的民间组织，绝大多数成员都是爱国敬业、光明磊落的君子，像孙正凡、姬十三这样的就是。个别人的不恰当、不尊重事实，不能说整个科普界就是有问题的。好比地球上有70亿人，偶尔出了少数几个负面典型，不代表全地球都是他们这样的。
　　我认晓很多的科普人士：李淼、张双南、饶毅、张洪林、习五一、张晓磊、郑念、郑军、赵致真、李大光、王麟、施郁、内含子、汤波、张昊、刘博洋、李清晨、烧伤超人阿宝、陶黎纳、罗思扬、汪诘、吴兴川、司马南、涂建华、姜韬、洪广玉，等等等等，他们都是不计个人荣辱勇于挑战伪科学，非常有正义感和社会责任心的国士。科教兴国，科普先行，还有更多优秀的科普号，也是默默地推动国家科学普及工作，埋头耕耘，任劳任怨。我稍微举一个例子，《上海科学报》的主任记者、资深科普人吴苡婷女士，主动担纲单位的《科坛春秋》科普号的编辑工作，多年来从来没有拿过单位一分钱经费，都是付出义务劳动。还有施展先生，放着高官厚禄的舒适生活不要，不仅奔波劳苦的出席各地的科普演讲，还自费数万元出版科普文集，基本上都是免费赠送。而这样的例子，机构的、民间的皆有，我还可以举出很多很多，怎么数也数不过来。
　　义务从事科普工作的张洪林教授
　　亲爱的朋友们，一定要警惕某些人借机向整个科普界开火。项立刚这些人原本被科普人士批评过，出于私人恩怨向整个科普界泼脏水。这次731事件，朋友说，可能连累整个中国科普界倒退三年。请大家想一想，如果有一天绝大多数的科普人都不在了，会出现什么样物欲横流、黑白颠倒、乌烟瘴气的环境？
　　对于科普人来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是我们贯彻始一的责任。自我反思、自我警醒，树立大局观，引导正面的社会效益，是我们毕生的追求。希望朋友们不要被现在反扑的反科学风气带歪，要相信科学、相信科学家。
　　作者：怀疑探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