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数百年来,文天祥头上光环无数,备受尊崇。其英雄事迹流传愈来愈广,其形象亦愈来愈鲜明,并逐渐成为世人心目中的忠义典范而备受膜拜。在传统时代,因统治需要,文天祥舍生取义的忠义形象被树立起来;及至近代,由于时代所需,其形象也曾发生转型,成为民族英雄的典型代表。但不论哪一种形象,均对后人的行为和观念产生了重要影响,甚至对海外,曾经的番邦影响更甚。 一、朝鲜 长期以来,由于特殊的地理和政治因素,朝鲜深受中国儒家文明影响,忠孝节义作为儒家的基本思想,自然对朝鲜影响颇深。朝鲜王朝对中国忠孝节义的典范人物伯夷、叔齐、诸葛亮、岳飞、文天祥等都十分崇敬,朝鲜海州首阳山建有夷齐庙,国王亲定庙号曰清圣庙,并题写匾额与跋文,其目的就是表彰忠义。当国家面临危难,涌现忠义之士时,人们很自然地与文天祥相联系。17世纪30年代,新兴的清政权以武力征服朝鲜,并向朝鲜征兵进攻明朝。朝鲜大臣金尚宪坚决反对,并上书国王: 自古无不死之人,亦无不亡之国。死亡可忍,从逆不可为也。有复于殿下者曰,人有助寇仇攻父母,殿下必命有司治之今若弃义忘恩,忍为此举,则纵不顾天下后世之议,将何以见先王于地下,亦何以使臣下忠于国家哉? 金尚宪因激烈的反清立场,被清军抓捕到沈阳审问: 金尚宪卧而不起,曰:吾守吾志,吾告吾君,何问为!清人相顾啧啧曰:最难老人!最难老人!朝鲜史臣评论说:古人谓文天祥收宋三百年正气,世之论者以为天祥之后,东方唯尚宪一人而已。 可以看出,作为忠义符号,文天祥在朝鲜亦有广泛影响。 至18世纪中期,文天祥得以入祀永柔县卧龙祠。该祠主祭诸葛亮,后追配岳飞。朝鲜英宗二十六年(1750),朝鲜谢恩使赵显命从中国带回一幅文天祥遗像,献给英宗: 英宗下教说:文丞相精忠义烈,令人起敬。并说:岳武穆以恢复为心,故先朝特配永柔卧龙祠,今以文丞相配之,亦宜矣。次月,命以文天祥配享永柔卧龙祠,并下教说:卧龙祠即宣庙朝御龙湾时兴感而命建者,岳武穆追配,亦昔年旷感之盛意也。今欲以信国公追配,以继述之意也。噫!卧龙欲复汉室,武穆欲迎二帝,信国欲存宋祚,三贤忠则一世。 可见文天祥得以配祀卧龙祠,显然不是英宗一时的心血来潮,其中既有儒家的文化渊源,更是文天祥事迹及代表的忠义精神在朝鲜长期流传、浸润的结果。更是整个朝鲜对这个真男人的致敬! 二、日本 日本作为儒家文化圈的重要一员,同样深受忠孝节义思想影响。所不同的是,这种思想被武士阶层改造利用,并与本国的武士道精神联系,成为其重要的精神支柱。在幕府时代,日本政治思想上呈现的这一现象,使得中国一些忠义死节的典范人物备受尊崇。早在江户时代早期的1684年,日本朱子学者浅见斋就出版《靖献遗言》一书,描写了包括屈原、文天祥、方孝孺在内,最能代表尊君思想的八位中国志士的故事,以此鼓吹尊皇思想,否定非正统的幕府体制。 至幕府末期,武士阶层高喊尊皇攘夷,要求幕府还政于天皇。此时,中国的忠义之士,尤其是文天祥,被认为是对日本武士道精神及武家哲学产生了根本性影响的重要人物。水户学派著名代表人物藤田彪(号东湖,18061855),自幼即从其父学习《正气歌》,其自言: 彪年八九岁,受文天祥《正气歌》于先君子。先君子每诵之,引杯击节,慷慨奋发,谈说正气之所以塞天地,必推本之于忠孝大节然后止。距今三十余年,凡古人诗文,少时所诵,十忘七八,至于天祥歌,则历历谙记,不遗一字彪之生死,固不足道,至于公之进退,则正气之屈伸,神州之污隆系焉,岂特一时奇祸之云乎哉! 由于自幼受文天祥忠义精神熏陶,一向自视甚高的藤田东湖对文天祥诗歌情有独钟,尝自言: 睥睨宇宙,叨与古人相期者,盖资于天祥歌为多。 出于对文天祥的景仰和被囚的相同经历,藤田彪在狱中写有《和文天祥正气歌》一诗。文天祥及其《正气歌》作为正气和忠义的化身,正符合了日本倒幕派加强皇权,推翻幕府统治的需要,故广受传诵。这自然影响了幕末志士的言行。 1864年,以藤田小四郎(即藤田东湖之子)为首的天狗党发动倒幕起义,被幕府挫败,藤田小四郎被判处斩。与他同时代的涩泽荣一(18401931)记述了其临刑前的举动: 被斩首的人中,有一个叫藤田小四郎的年轻人。我与他见过三次面。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临死前从容不迫地朗诵着文天祥的《正气歌》,泰然就义。 作为藤田东湖的儿子,藤田小四郎不可能不受其父的影响,但更与整个社会弥漫的武士道精神和武士阶层对文天祥的尊崇有密切关系。文天祥对幕末志士的影响,还可从他们的诗作中略窥一二。桥本景臣写有《狱中作》一诗: 二十六年如梦过,顾思平生感慨多。天祥大节苍心折,土室犹吟正气歌。 另一位志士儿岛草臣也作有同名诗歌: 爱读文山正气歌,平生所养顾如何。从容唯待刑日,含笑九原知己多。 至明治维新时期,出于维护皇权的需要,日本政府大力宣扬忠孝观念,并在学校推行此种教育。文天祥作为忠义精神的象征,依然为官方所利用。据《光明日报》载,日本一小学以文天祥所书忠、孝二字为校训,悬于该校大厅正中。岩科小学奉文天祥忠、孝二字为校训,正是明治维新时期,复兴皇权和加强中央集权是现实改革的需要。文天祥所体现的忠义精神无疑契合了这种需要。但之所以是文天祥,而非别人,正可见文天祥在日本社会的影响和地位。 及至民国,这种影响依然可见。上世纪20年代末期,正是兵荒马乱之时,北京文天祥祠却得以修葺。而这与两位日本人有莫大的关系。陈汶波在《文丞相祠记》中记载了始末: 适十八年春,日本陆军大学教授友田宜刚及智原喜大郎躬谒祠舍。行最敬礼毕,尝见祠舍芜圻,立愿捐资,嘱加修葺。韩公乃思本国先烈不知自加修葺,而反受助于异国日人,殊觉可耻。当婉言却拒,于是重修之意益决。因上呈北平市政府,经何其巩市长批拨洋二百三十六元,遂兴复而呈今日之景象焉。 两位日本大学教授不仅亲谒文天祥祠,且欲捐资修葺破败的祠舍,足见对文天祥的尊崇,也说明及至近现代,文天祥对日本社会的影响依然存在。 三、越南 越南是儒家文化圈的重要成员,其文化同样深受中国影响。由于此种原因,文天祥在越南亦有影响力。关于此,杨成志先生在1937年曾发表过《安南人的信仰》一文,有如下记载: 安南民间所信奉的神,与中国差不多,总而言之,不外儒,释,道三方面,及有功于社会和国家的人神罢。举例言之至关圣帝君(关羽),许威显王(唐许远),天枢左相真君(宋文天祥),也很重要,这可知他们信神的观念,完全受中国影响的明证了。 据记载,文天祥在越南民间是作为神灵来信仰的。《安南人的信仰》一文中列举了安南人所信仰的一百五十五神,文天祥位列其中。表中还记载了文天祥的圣诞日期: 六月,廿九,天枢左相真君(宋文丞相)。 文天祥在越南受到崇拜还与闽、潮移民有重大关联。陈大哲所著《越南华侨概况》一书讲到了自由越南的国父吴廷琰,曾与人谈论起其先祖于宋元之际跟随文天祥部队,后逃亡至越南中部港湾芽庄的故事。作者接着列举了越南现存的一些古迹和习俗: 如今位于西贡市中心(闽裔侨胞兴建)的凤山寺,就供奉着大宋三忠王(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的神位。每年农历九月廿二日,还举行纪念三忠王宝诞庆典。充分表达了闽、潮、琼裔侨胞,没有忘记当年先祖追随三忠王的英雄业绩,不做亡国奴的民族节操。 福建同安三忠王信仰已成为当地民众精神文化生活的一部分。而当移民远行至越南时,也不忘将这一信仰带去,在异国他乡播下了文天祥等三忠信仰的种子。 结语: 在传统观念中,正气、阳气是可以驱赶阴气、邪气的,《正气歌》充满浩然正气,但浩瀚的传统文化中,类似的作品当非《正气歌》一种,但为何对邦交影响最大的就是文天祥而非他人?也许这是民众记忆文天祥的一种独特方式,其对我国乃至外国的影响,在某些领域已颇为深入。让人们无不提起他就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