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匆匆那年

　　匆匆那年
　　窦宪君
　　初春的某个夜晚，我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在网页上再一次确认，没错，《没心草》获奖了！
　　在语音里，第一个告诉先生，先生和我一样的兴奋，然后扔过来一句话：真得奖了，还真没瞧得起你。哈，说什么都没有关系，不构成打击。
　　接着给上高三的豆打电话，刚下晚课的豆哇哇大叫，妈呀，快给我签个名吧，一不小心咋还成名人了。
　　挂电话，出门，开另一个门。父亲和妹妹应该没有睡，即使睡了，也要吵醒他们。数月少食的父亲坐起来，脸上浮现少有的荣光。平从卧室光着脚丫跳出来，每天和孩子打交道的她兴奋得像个孩子。
　　倒是我，突然安静了，笑咪咪地盯着他们的脸。这世上，能对别人的事夸张到如此程度的，只有亲人了。
　　在长春大学附近的一个四川面馆，和先生，豆，成林一起吃面，根据各自的口味点的面条摆桌子上，你尝我几根，我尝你几根，成林的那一碗就像用清水煮的，名字动听，原味儿面，就是没味面。豆不怀好意，你要的，吃吧。我看着小姐俩，一个长在山东，一个长在黑龙江，同根的关系，让她们在这个异乡有了亲人。
　　然后我接电话，妹妹打来的，父亲入院，已从县医院转到省医大二院。离开家不过两天的时间，父亲的病情恶化。听着电话，看着豆，要提前和小家伙告别了。
　　其实，告别一直都在开始着，从小到大，看着她长，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坎上，一路走来，都仿佛是送她远行，大学是最后一站。在长春大学门前分手，豆走得头也不回，我也头也不回。我们在对方看不见的视线里哭。
　　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君哪，我不行了。我看见父亲眼里的泪，伴着越来越弱的呼吸。我以为父亲累了，将氧气调大些，目不转睛地盯着父亲，手指按着他的抬头纹，没开。这样过了好久，父亲依然熟睡的样子。
　　我回头和妹妹说，我眯一会儿，就一会儿，你盯着。睡着了，梦中，有吐气的声音传来。然后，看见妹妹白着一张脸站到我面前。我坐起来，走到父亲床前。父亲张着嘴。我将手指放到父亲的鼻子下面，忘了哭。
　　那一年最后一个晚上和豆在视频聊天。小家伙大模大样地说着大学杂七杂八的事，很认真地问我，是不是想她了。说话时，她的身后一个室友逃命一般地钻到她的床上，另一个追过来。豆笑着说，看到没，她们不将我的床弄乱不甘心啊。
　　我仰在椅背里，为对面的青春欣喜。身边安静，身后的夜晚空旷，甚至今生今世。唯有祝福，再炽热的亲情，都要各自活着，或愁或怨，或悲或喜，仿佛从此了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