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动之夜（二十四）

　　躁动之夜（二十四）
　　李萍
　　夏日的雨，就那么铺天盖地而来，像头暴怒的狮子，疯狂地撕咬着路上的行人，骑行的人和走路的人都躲无可躲。
　　方芳穿着红色雨披，在雨中奋力蹬着自行车。已经没有退路，她只能不顾一切，穿过这庞大无边的雨阵。她完全顾不上雨披已经湿透，已失去应有屏障，像苔藓一样的黏搭搭的湿重更加紧紧地糊在她身上，甩也甩不掉。灰幕样厚重的暴雨将大地吞噬，雨披帽檐前刷刷的雨帘完全遮住了她的双眼。她更加咬紧牙关，几乎是闭着眼前行，已顾不得什么安全不安全的。
　　方芳，方芳
　　在哗哗的雨声中似有声音传来，很轻，轻得像梦，缥缈似地不存在。她将信将疑地抬起被雨水封住的低垂的眼皮，迷朦中感觉一辆蓝色客货车停在她的身边。
　　方芳一，上来。这回，声音听得真切，随着声音从车上下来一个人。
　　方芳不敢扭头，因为帽檐儿大，扭头只能被帽檐更加遮住。她只迅速暼一眼，是张志林。方芳摆摆手，她不想麻烦别人，何况这样的雨她也见惯。
　　可张志林已来到身边，拉住了她的车后座，雨水兜头向他浇下，他整个人泡在雨水中，像一株暗色的水中植物。
　　她不得不停下。她坐进已打开车门的前车厢。张志林已把她的自行车搬到敞着的后车厢里。水淋淋的雨披拿在手上，瞬间地上已积了一滩。方芳很感歉意。
　　待张志林上来，车子发动，倾刻已是车内车外两重天。纵是外面天翻地覆，但与车内的她无关。车内是安全的。她松懈下来，得以喘息。
　　张志林开着车，并不多说。但方芳感觉，他整个人都在散发着一种气息，那气息一丝丝从他身上的毛孔发出，正透过他的衣衫，逐渐漫向她。那是一种安全的、沉静的气息，像禅室的檀香，袅袅的，萦绕不去。她奇怪自己竟愿意沉浸在这种气息里，享受这种气息。
　　到单位的路不长，张志林将他送到门口，就开车走了。
　　张志林是暴发户，是同学中的第一个万元户。他无固定职业，靠倒煤、倒车皮、倒钢材发家。反正什么紧俏倒什么。他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目前人们都骑自行车的状况下，他已有两部车。同学们无不对他心生羡慕。也由此很尊敬他。
　　卡拉OK迷离的灯光，七色的旋转彩灯眩得人头晕，人是在一个不真实的世界，抑或是一个水下虚幻的世界。人的脸一会明了，一会暗了；一会儿红了，一会儿绿了；一会儿是光透过了水域，一会儿是云影打在海面；是照着的珊瑚的红，和热带电光鱼发出的绿。
　　包厢里坐着姬红、方芳、吴大鹏、陈道真、黄健、金亮亮、张志林。
　　春节将至，是张志林召集大家聚聚。他有这个财力。
　　只见张志林安静地坐着。陈道真在唱歌，他拿着麦克风一首接一首地唱，一点都不谦让。凡是会唱的，他都唱了个遍，而且歇斯底里。一会儿腰弯得像虾米，似要找寻遗失在地上的宝物；一会儿头仰到天花板上，似向天空发出长啸。他是有多少积郁的情绪要发泄出来啊！但很可惜，没有一句歌唱到调上。方芳忍受着这刺耳的噪音。她只想伸手到空中去，把那跑了的调抓回来。想想也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