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本华自述以控制想象来减少痛苦

　　对于所有那些关系到快乐和痛苦的事情，我们都应该节制自己的想象力，不要去建造空中楼阁，因为其代价实在是太大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垮塌，只剩下残砖碎瓦让我们伤心。我们还要注意，不要去想象那些只是有可能发生的灾难和不幸，因为它们要么是被虚构的，要么是可能性很小的，我们应该告诫自己，这些想象不过是幻觉，而现实生活是美好的，尽管灾难和不幸还可能发生，但用不着让想象来把它夸大。如果一定要想象，那就想象一些让人赏心悦目的事情。那些有可能发生的灾难和不幸，如果被我们的想象予以放大，即使以后清醒过来，这些噩梦仍然会缠绕在我们心中久久不去。而那些令人愉悦的想象，在我们清醒过来时，很快就会忘掉，因为现实生活立即证实了它们的不可能，最多给我们留下一点似有若无的希望。然而那些灾难和不幸被我们的想象放大和具体化，就显得那么真实，因为它们毕竟是可能发生的，而我们无法对这种可能性的大小作出准确估计，于是它们表现出马上就要发生的样子，我们陷入焦虑和痛苦之中。因此，在有关快乐和痛苦的事情上，我们应该运用逻辑推理来冷静思考，不应该加入想象的成分，因为想象是完全无助于正确判断的，它只会产生幻觉，造成我们的痛苦，对我们毫无益处。
　　这里我要强调的是，晚上是我们特别要注意的时间，因为我们害怕黑暗，好像到处都有鬼魅，这就像我们在精神混乱时的感觉一样，任何模糊不清、似有若无的东西都会让我们心惊肉跳。在夜晚，我们的精神处于松弛状态，智力减退，理解能力大为削弱，无法掌握事物的本质。这时如果我们思考有关个人的事情，它们就可能表现出一种危险可怕的样子。如果这时我们是躺在床上，更容易发生这种情况，因为这时我们的精神完全松弛了，判断力几乎完全丧失，而想象力却分外活跃。夜晚让一切都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这样，在即将入睡或者刚刚醒来之时，我们的头脑一片混乱，就像还在做梦一样，这时如果我们想的是个人的事情，那都是十分危险可怕的。只是到了早上，太阳出来了，这些可怕的幻象才会消失。在晚上，即使点燃蜡烛，我们思考问题就像此时用眼睛看东西一样，不会像白天那么清晰。因此，晚上不适合进行严肃的思考，特别是思考那些让人不快的事情。只有早晨才是思考的最佳时刻，这是无论是锻炼身体还是考虑问题都是效果最好的。早晨就像我们一生的青年时代，朝气蓬勃，我们感到自己充满活力，身体机能能够发挥到极致。因此，我们要珍惜这一大好时光，不要睡懒觉，不要浪费它来做那些无益之事或者闲聊。而晚上就像我们的老年时代，这时我们筋疲力尽、说话啰嗦、做事疲沓。其实每一天都是人一生的短暂呈现：早上醒来就如同诞生，晚上睡觉就好像死亡。
　　我们的情绪乃至思想不仅受睡眠的影响，还会受到健康状况、饮食、气温、周围环境等方面的影响。因此，我们的言行举止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时间和空间诸条件的制约。关于这个世界，我们能否形成自己独特的思想，无法强求，只能顺其自然；即使我们想规定时间，努力探索，也未必能够如期达到自己的目的。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在未能预料的情况下，突然灵感来了，思如泉涌，我们如天马行空般自由翱翔。
　　我之所以说要克制想象的欲望，是因为想象会让我们再次陷于自己曾经遭受的不公、凌辱、蔑视和伤害之中，激起我们的愤怒和仇恨，破坏了我们的情绪。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着两种成分：高尚的和卑劣的，如果任由卑劣的一面泛滥肆虐，那将是十分可怕的，而想象就是要把我们的人性引向这一面。一点微不足道的烦心事（无论是关系到周围的人还是事），如果我们总是想着它，在想像中不断地夸大它，它就会变成可怕的巨兽，让我们无法应对。正确的做法是，我们尽可能地采取一种客观冷静的态度来接受对这些让人不快的事情。如果一个小东西太靠近我们的眼睛，我们就只看见它，而无法看到别的东西。同样的，我们周围的那些人和事，尽管都是无足轻重的，却过多地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感到烦恼，于是我们就无法思考那些更为重要的东西。我们应该克制这种不好的倾向。
　　附录与补遗
　　【本文摘自《叔本华自述》（黄忠晶编译，天津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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