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豆的茧》探索儿童小说叙事新可能

　　来源：中国出版传媒商报邓鼐
　　《橘豆的茧》邹超颖著河北少年儿童出版社2022年4月版
　　作为成名已久的儿童文学作家，邹超颖拥有稳定的读者群，且拥有在长期创作中形成的小说美学。通常来说，她会继续在自己的舒适区里前行，继续取得不菲的成就。但让人惊讶的是，她在新作《橘豆的茧》一书中，勇敢地步入学习区，进行全新的叙事探索。
　　这是一部关于成长、勇气与温暖的小说。九岁女孩橘豆的爸爸从国企下岗，被“困”家中，再到创业豹变；表哥石头需要面对家庭的破裂，最终阖家团圆；好友艾佳则要与组合家庭和解，让自己变得更加坚韧强大。橘豆眼中的三个家庭自己家、石头家、艾佳家，其实是橘豆自己原生家庭的三面幻化。而这样一个家庭的三个棱面，则被橘豆自己的蚕成长、蜕变、破茧这一束积极向上的光芒所激活，绽放出眩目的光晕，折射出整个1990年代中国社会的实相。
　　自上一部《再见，蜻蜓镇》开始，作者便将更多焦点转向现实主义的视域。文中的某些话题，生死、就业、家庭等等，已经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儿童文学范畴。例如，童年失火（纵火）的经历是儿童心理学研究中的重要领域，这部作品也进行了勇敢的试水。在“火光漫天”一节中，“几只狗的狂吠声把橘豆吵醒了”，“窗外一片橙红”，“外面的天怎么是橙色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这种经历对于每一个孩子都是刻骨铭心的，包括对作家自己也是如此，也足以让每一位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唤醒潜藏在基因中的恐惧密码开关。
　　这其实是邹超颖对自己的目标读者群长期观察和关注而做出的综合判断。随着时代进步和科技发展，对适龄儿童的观察、思考与认知的深度和广度取得了惊人的进步，如果还是依以往的刻板经验做阅读反馈的预测，必然会遭遇失败。这当然是一位敏感而智慧的作家必备的认知。现实主义的转向不仅不会淡化儿童文学作品的意趣性，反而会使作品更加厚重、真切，通过对日常经验的攫取，通过对往昔记忆的回溯，达到对个体生命体验的赋形重塑。
　　弱化章节的序数，使得该书粗看上去像极了关于童年的随想与散记，而一旦读完第一节进入到第二节，扑面而来的结构序列之感，又会让读者马上意识到，这是一部儿童长篇小说，这种外松内紧、错落有致的节奏变化成为另一种阅读与审美情趣。作者在整体的谋篇布局上相对模糊了小说、散文与诗歌的文体界限，以小说的架构进行布局，以散文的肌理铺排，达到诗歌意向的散逸。
　　书中不厌其烦的细节描写，在这个短视频大行其道的时代，初看有些突兀，但用文化主位研究法进行研究之后就会发现，日常生活的陌生化，已经成为人间的常态。那些看似寻常的细节，对于现如今被游戏和短视频“统治”的孩子们来说，会感到相当陌生。而作者在纸面上进行铅字的重建，使其重回生活现场。其实，这也算是“文字炼金师”的最后倔强。如在《蒸鱼糕》一节中，“一层黄色的蛋液铺在鱼糕上，看起来很诱人。老婆婆把鱼糕铺在饭上，撒上葱花和蘸料，递给艾佳和橘豆”。这些“魔鬼”般的细节后面，透露的是一种典型的中国式审美，把浓浓的爱赋在舌尖之上。
　　包括书中的武汉元素，俯拾皆是：热干面、菜薹、炸面窝、洪山塔、宝通寺、天兴洲这也是作者的另一种苦心孤诣。除了为读者筑起童年的奇幻世界之外，还要将自己的童年记忆作为一种传承，用文学的方式将武汉的山川河流、风土人情、世间百态与小读者进行分享、交流和送递。从这个角度来说，该作品还有着极强的文学地理学研究的意义。
　　一部约7万字的中篇小说，正常阅读下来一般要46小时，甚至更长，但该作品的阅读体验却如同观看了一部90分钟的剧情片，作者是如何实现这般神奇的“时间魔法”的呢？同时是影视编剧的作者，恣意运笔如同运镜。正文的26个章节，就是26个节拍，在每一处场景开始和结束之处，都尽量做到“动进动出”，如“橘豆像往常一样，一起床先去看她养的小蚕”，“两个女孩手拉着手，哼着小曲，轻快地从江堤上走过”，就是如此。
　　同时，在创作手法上又大量使用蒙太奇手法，如在《枫杨林》一节中，“一片枫杨林，羽毛般的叶片变成了红黄色，果实落了一地”，“广场上，一个老大爷正把陀螺抽得啪啪响”，“橘豆跟着石头围着那辆自行车转了一圈”，“震耳的音乐声从二楼传来”，“石头抱紧树干往上爬去”，用一个又一个镜头的快速切换，将原本散乱珍珠般的场景串起，极具画面感和电影美学的审美情趣。
　　在故事结构的起承转合上，作品更是做到了剧情片构建故事的严丝合缝。例如，在《又一个春天》一节中，就在爸爸重新上岗的那一刻，三个家庭的故事，也就是三棱镜的三个面，电影结构中的AB故事在此合题，在达到全书高潮的同时，“成长、勇气与温暖”的主题得到了完全释放。正是将电影中的众多技法了无痕迹地移植到小说的创作之中，使得作者可以放肆地“偷窃”时间，完成这样神奇的“时间魔法”，在让读者享受故事快感的同时，也实现了真正的艺术穿越。
　　综观全书，大量的留白，加上整部作品营建出的烟云氤氲的两江汇聚之地的意境，绘制出一幅宛如中国传统水墨画的手卷，随着章节的渐次展开，移步而不换形。单独一个场景是焦点透视，全部场景串联起来又呈现出散点透视的艺术效果，飘溢出中国传统美学的审美意趣。
　　写作就是人生，需要不断地做出选择，好的作家总会做出最佳选择，以至于当后学者想要进行模仿时就会发现，作者在作品中关于边界与平衡点的选择，都极其适当，使得整部作品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几乎达到可以模仿却无法超越的境地。
　　不难想象，这种现实主义的转向既是极大的挑战，同时也面临着巨大的风险，比如文字的贴合度会下降，意向的表达会存在不确定性。当然，成长过程中存在的问题还需要用成长本身来解决。我们期待作家的下一部作品会进行更深一步的探索，故事的讲述与语言的表达也更加圆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