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简九《治政之道》解析(中) 子居 笔者在《清华简八〈治邦之道〉解析》〔1〕中已提出《治邦之道》篇的作者很可能就是春申君黄歇,现知《治政之道》篇与《治邦之道》篇实为一篇,则这个推测当也可以延伸至《治政之道》,而《治政之道》中正有以忧君家句,其称君家而不称君国,就恰恰说明作者本人当是封君,再代入已知的《治政之道》篇成文于战国末期楚人之手,则这个封君就是春申君黄歇的可能性,自然也就非常大了。 【宽式释文】 彼佐臣之布心尽惟,不敢妨善、蔽恶以忧君家,非独为其君,繄身赖寔多。故夫君臣之相事,譬之犹市贾之交易,则皆有利焉。故上下不壅,以图政之均。政所以利众,上辨则政成,政成则上桓,上桓则无敌,是以并邦不以力,威民不以刑。 此以乱君受之,以失其位。彼湎于逸乐,而褊于德义,故四荒九州,各分自立,以不服于其君。 上愚则下失执,失执则惟故,惟故则生智,众多智,则反禁政。政之不道,则上失位,其失则弗可兴。昔之为百姓牧,以临民之中者,必敬戒毋倦,以避此难。没身免世,患难不臻,此之曰圣人。圣人听聪视明,夫岂信耳目之力哉?彼有强辅,以为己听视于外,故天下之情伪皆可得而知。 彼上圣则众愚庳,愚庳则闻命,闻命则服以可用,威以弥笃益阶。夫以兼布诸侯,以为天下仪式。是以不刑杀而修中治,诸侯服,不唯上能兴乎?故上下相安,百姓和悦,每布一政,民若解冻。其使民以时,其息民以时。血气通疏,民不癠且寿,无夭死者。此所谓惠德。 今之王公,以众征寡,以强征弱,以多灭人之社稷,削人之封疆,离人之父子、兄弟,取其马牛、货资,以利其邦国,又曰此武德。夫是所以闭诸侯之路而欢天下之乱者。 昔夏后作赏,民以贪货;殷人作罚,民以好暴。故教必从上始。昔之有国者,必衎于义,毋衎于义必戚。百姓之不和,四封之不实,盗贼之不弭,金革之不敝,此则侯王、君公之恤,故必早图难焉。布政、作事,毋及焉图,其及焉图,唯果免之,则又非圣人。圣人布政作事,远迩上下焉图。彼其辅相,左右迩臣,皆和同心,以一其智,声以益厚,闻以益彰,诸侯万邦率嘉之,则孝勉宽惠,以并事之。春秋之时,以其马女金玉,币帛名器,聘眺不懈,乃 新。彼虽先不道,我犹一。彼一而不已,其二乃已;三而不已,四邻之诸侯乃必不谅其德,以自固于我。 【释文解析】 皮(彼)差(佐)臣之(敷)心(盡)(惟)〔三一〕,不敢(妨)善〔三二〕,弼亞(惡)以(憂)君 (家)〔三三〕,非蜀(獨)爲亓(其)君,医(繄)身【八】澫(賴)是(寔)多〔三四〕。 整理者注〔三一〕:尃心,读为敷心或布心,古书多作敷心腹或布腹心。如《书盘庚下》今予其敷心腹肾肠,《左传》宣公十二年敢布腹心,《左传》昭公二十六年敢尽布其腹心,《诗定之方中》匪直也人,秉心塞渊。惟,思。《诗生民》载谋载惟,取萧祭脂,郑笺:惟,思也。尽惟,犹尽心。《书康诰》:往尽乃心,无康好逸豫,乃其乂民。〔2〕《治政之道》篇中的尃,皆当读为布。整理者注为什么会引用《定之方中》,没看太懂。惟当训谋,《尔雅释诂》:惟,谋也。尽惟即尽谋,《史记范睢蔡泽列传》:使臣得尽谋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终身不复见,是臣之说行也,臣又何忧?《汉书刘辅传》:然后百僚在位,竭忠尽谋,不惧后患,朝廷无谄谀之士,元首无失道之愆。整理者注前言惟,思,后面就变成尽惟,犹尽心,为什么会前后不一,也没看太懂。 整理者注〔三二〕:,读为妨,《说文》:害也。〔3〕害善于先秦传世文献可见于《荀子致士》:与其害善,不若利淫。《韩非子难二》:今缓刑罚,行宽惠,是利奸邪而害善人也,此非所以为治也。故由此可知,《治政之道》用与害善相当的妨善,则成文时间当与《荀子》、《韩非子》同在战国末期。 整理者注〔三三〕:弼,纠正。《书益稷》:予违,汝弼。汝无面从。君家,似与君国相对应,指国君之事。〔4〕涉及战国时期的先秦两汉文献,称君家的辞例都是指的封君之家,如《战国策齐策四冯谖客孟尝君》:君家所寡有者以义耳,窃以为君市义。《战国策齐策四鲁仲连谓孟尝》:今君之家富于二公,而士未有为君尽游者也。《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君于赵为贵公子,今纵君家而不奉公则法削,法削则国弱,国弱则诸侯加兵,诸侯加兵是无赵也,君安得有此富乎?笔者在《清华简八〈治邦之道〉解析》已言:《治邦之道》的思想渊源与稷下学宫关系密切,持说较接近宋钘一派。从措辞特征可以判断,《治邦之道》最有可能成文于战国末期,更由作者以‘勿’代类、以‘圮’称桥可以推知,作者当为会使用东楚方言的楚国封君级重臣。所以,《治邦之道》的作者很可能就是战国末期著名的春申君黄歇。〔5〕而《治政之道》建议让臣属尽心尽力时,也是希望臣属忧君家而不是忧君国,同样说明作者的身份是封君,再考虑到《治政之道》是战国末期楚人所作,作者有东楚背景,则自然这个封君自然最可能就是春申君黄歇,故整理者所说君家,似与君国相对应,指国君之事实不确。 整理者注〔三四〕:医,句首语气词。楚简多作殹,典籍多作繄,惟。《左传》襄公十四年:王室之不坏,繄伯舅是赖。澫,读为赖,受益。《书吕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孔疏:天子有善,以善事教天下,则兆民蒙赖之。〔6〕《治政之道》此段可比较于《吕氏春秋古乐》:故乐之所由来者尚矣,非独为一世之所造也。马王堆帛书《战国纵横家书十四》:臣之出死以要事也,非独以为王也,亦自为也。马王堆帛书《缪和》:弗知而好学,身之赖也。凡此皆可见,《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当在战国末期,距西汉不远。 古(故)夫君臣之相事,卑(譬)之猷(猶)市賈之交 (易)〔三五〕,則皆又(有)利 (焉)。 由《治政之道》此处言君臣之相事即可见,在《治政之道》作者的观念中,君与臣只是职位不同,在从政关系上则是对等的相事关系,这一点颇有现代行政学意味,而与整理者念念不忘的儒家思想则迥然有别。与此相应,《淮南子主术》:夫疾风而波兴,木茂而鸟集,相生之气也。是故臣不得其所欲于君者,君亦不能得其所求于臣也。君臣之施者,相报之势也。是故臣尽力死节以与君,君计功垂爵以与臣。是故君不能赏无功之臣,臣亦不能死无德之君。君德不下流于民,而欲用之,如鞭蹄马矣。是犹不待雨而熟稼,必不可之数也。以君臣为相报之势,正合《治政之道》所论,其言君德不下流于民,而欲用之,如鞭蹄马矣更可对应前文的今又审用,刑以罚之,是谓贼下。而《主术》是主道法,可证这种观念是道法家的特色,故可知《治政之道》作者的核心理念是道法家之说。 整理者注〔三五〕:市贾,《左传》昭公十三年:同恶相求,如市贾焉。《韩非子难一》:臣尽死力以与君市,君垂爵禄以与臣市,君臣之际,非父子之亲也,计数之所出也。〔7〕由整理者注即可见,《治政之道》此说近于法家,于《墨子兼爱下》更有今若夫兼相爱,交相利,此其有利且易为也,不可胜计也。可证墨家、法家皆有互利共赢观念。反观整理者推崇的孔孟儒家,《孟子梁惠王下》: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孟子告子下》: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怀仁义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何必曰利?《论语里仁》: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以至于整理者自己都不得不在《〈治政之道〉的治国理念与文本的几个问题》一文中承认这与儒家忠君而不言利大相径庭,然而就是孔孟儒家这种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的空谈,整理者文中竟然还推崇备至,这在笔者看来颇难理解。 古(故)上下不悀(痛)〔三六〕,以(圖)正(政)之均〔三七〕,正(政)所以利 (眾)。 整理者注〔三六〕:悀,《玉篇》:怒也。忿也。或可读为痛,《说文》:病也。〔8〕整理者隶定为悀的字实为上甬下心,当隶定为恿,即勇字异体,《说文力部》:勇,气也。从力甬聲。,勇或从戈用。恿,古文勇从心。此处之恿当读为壅〔9〕,上下不壅即《说苑建本》:是故古者君始听治,大夫而一言,士而一见,庶人有谒必达,公族请问必语,四方至者勿距,可谓不壅蔽矣。《说苑》此段内容所记是魏武侯与吴起的对话,故可知当不出法家、兵家之说。《治政之道》的不壅,先秦传世文献则多作无壅,如《晏子春秋内篇问上景公问治国何患》:左右为社鼠,用事者为猛狗,主安得无壅,国安得无患乎?《管子明法解》:见知不悖,赏罚不差,有不蔽之术,故无壅遏之患。《韩非子内储说》:嗣君知欲无壅,而未得其术也。《韩非子外储说右》:夫大臣为猛狗而龁有道之士矣,左右又为社鼠而闲主之情,人主不觉,如此,主焉得无壅,国焉得无亡乎?《吕氏春秋分职》:处人臣之职而欲无壅塞,虽舜不能为。陈奇猷《校释》:此篇为法家之言也,分职任官为法家家法。更可以明显看出重视无壅者多为法家。 整理者注〔三七〕:政之均,即政均。《礼记乐记》:刑禁暴,爵举贤,则政均矣。《大戴礼记子张问入官》:故世举则民亲之,政均则民无怨。〔10〕此处的政均就是《管子君臣上》的布政有均,笔者在《清华简八〈治邦之道〉解析》中已指出:‘尃’当读为‘布’〔11〕,‘布均’即‘布政有均’的省言,《管子君臣》:‘为人上者,量功而食之以足;为人臣者,受任而处之以教,布政有均。’《史记孝文本纪》:‘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则天示之以菑,以诫不治。’由此不难看出,《治邦之道》的作者很可能是非常熟悉《管子君臣》篇的。〔12〕《治政之道》此处称政均,后文称布均,互文可证所指即《管子》的布政有均。利众之说,先秦文献见于《国语晋语一》:故长民者无亲,众以为亲。苟利众而百姓和,岂能惮君?不难看出持此说者是反对亲亲观念的。 上辡(辨)則正成(政成〔三八〕,政成)則上 (上宣〔三九〕,上宣)【九】則亡(無) (敵),是以并邦不以力,威民不以型(刑)〔四〕。 整理者注〔三八〕:众字上部目讹变为 。辡,读为辨。政成,《左传》桓公二年:夫名以制义,义以出礼,礼以体政,政以正民,是以政成而民听。《管子宙合》:夫五音不同声而能调,此言君之所出令无妄也,而无所不顺,顺而令行政成。〔13〕《治政之道》此处是言上辨,重点仍是举贤,故较整理者所引更接近的内容实为《管子小匡》:是故匹夫有善,可得而举,匹夫有不善,可得而诛,政成国安,以守则固,以战则强。不难看出其为法家之说。 整理者注〔三九〕: ,读为宣,彰明。《荀子解蔽》:宣而成,隐而败,闇君无之有也。〔14〕 当即字异体,应读为桓,《逸周书谥法》:辟土服远曰桓,克敬勤民曰桓,辟土兼国曰桓。故下文有上桓则无敌,是以并邦不以力,威民不以刑。 整理者注〔四〕:并邦,兼并邦国。威民,威摄民众。《国语鲁语上》: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钺,中刑用刀锯,其次用钻笮,薄刑用鞭扑,以威民也。〔15〕整理者未举并邦辞例,估计是检索时没搜到并邦一词,但并邦实即传世文献的并国,不过是因为汉讳导致的用字差别,并国先秦文献习见,如《墨子非攻下》:今以并国之故,四分天下而有之。《墨子鲁问》:子墨子曰:并国覆军,贼杀百姓,孰将受其不祥?《晏子春秋内篇谏上庄公矜勇力》:汤武用兵而不为逆,并国而不为贪。《韩非子难二》:昔者吾先君献公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战十有二胜,是民之用也。《韩非子有度》:荆庄王并国二十六,开地三千里,庄王之氓社稷也,而荆以亡。齐桓公并国三十,启地三千里,桓公之氓社稷也,而齐以亡。不难观察到,用并邦一词者仍是以墨家、法家为主。威民于先秦文献仅见于《左传》、《国语》和前引《韩非子有度》,韩非很熟悉《左传》,这点自不待言,故由此可推知的也是《左传》、《国语》的编者与《治政之道》作者关系密切,笔者在《清华简八〈治邦之道〉解析》中已指出:回顾清华简与《左传》、《国语》的相关性,则《左传》、《国语》很可能也是稷下学派中某几位学人共同编撰成书的。〔16〕不以力一说,先秦文献见于《文子道德》:智者,不以德为事;勇者,不以力为暴;仁者,不以位为惠。不以刑则见于《管子参患》:内不以刑,而欲禁邪,则国必乱矣。仍是《治政之道》作者措辞接近《管子》、《文子》之证。 此以 (亂)君受之,以 〈 〉亓(其)立(位)〔四一〕。皮(彼)湎於 (逸)樂,而 (褊)於悳(德)宜(義)〔四二〕,古(故)四巟(荒)九州各分【一】自立〔四三〕,以不備(服)于亓(其)君。 整理者注〔四一〕: ,当为 之讹,即失字。 立见简一一。〔17〕乱君一词,先秦文献见于《管子任法》:今乱君则不然,有私视也,故有不见也,有私听也,故有不闻也。《战国策齐策四先生王斗造门而欲见齐宣王》:斗生于乱世,事乱君,焉敢直言正谏。《荀子非相》:今世俗之乱君,乡曲之儇子,莫不美丽姚冶,奇衣妇饰,血气态度拟于女子。《荀子修身》:事乱君而通,不如事穷君而顺焉。《荀子君道》:有乱君,无乱国。《韩非子心度》:故明君有权有政,乱君亦有权有政,积而不同,其所以立异也。可见是战国后期、末期词汇。《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且夫王事固未有不始于忧勤,而终于佚乐者也。《盐铁论取下》:故余粱肉者难为言隐约,处佚乐者难为言勤苦。所说皆与《治政之道》此处所言相近,故可见《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当距汉初不远。 整理者注〔四二〕: ,疑即褊字。清华简《汤在啻门》德 亟之 ,张富海读为褊,狭小迫促。参看张富海:《释清华简〈汤在啻门〉的褊急》(《出土文献》第十二辑,中西书局,二一八年)。 ,读为偏亦通。《商君书算地》:故圣人之为国也,民资藏于地,而偏托危于外。资于地则朴,托危于外则惑。朱师辙解诂:偏,少也。德宜,见郭店简《尊德义》,读为德义。《左传》僖公二十四年:心不则德义之经为顽,口不道忠信之言为嚚。〔18〕褊、偏在少、小方面义近,由原文字形和《鹖冠子度万》:其孰能以褊材為褒德博義者哉。来看,作褊较优。《国语楚语上》有:且夫私欲弘侈,则德义鲜少;德义不行,则迩者骚离而远者距违。正可与下文各分自立,以不服于其君对观。 整理者注〔四三〕:巟,读为荒。四荒,《尔雅释地》:觚竹、北户、西王母、日下,谓之四荒。此犹四方之地。《楚辞离骚》: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荒。《新书礼容语下》:九州之民,四荒之国。〔19〕四荒指荒服,而非整理者所引《尔雅释地》的觚竹、北户、西王母、日下,谓之四荒。四荒、九州并言,先秦文献唯见于整理者所引《楚辞离骚》,而汉代则整理者已引贾谊《新书礼容语》,是可证《治政之道》成文时间当接近《离骚》与《新书》,以战国末期最为可能。不服于其君句式与《管子山权数》:晋有臣不忠于其君类似,也可见《管子》对《治政之道》作者的影响。 上(愚)則下 執(失執,失執)則 古(惟古〔四四〕,惟古)則生智,眾多智則反 (禀)正(政〔四五〕。政)之不道則上 (失)立(位)〔四六〕,亓(其) (失)則弗可 (興)〔四七〕。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夫鲁,难伐之国,其城薄以卑,其地狭以泄,其君愚而不仁,大臣伪而无用,其士民又恶甲兵之事,此不可与战。称君愚可与《治政之道》此处称上愚参看。 整理者注〔四四〕:执,依据。失执,失去行事的依据。惟古,思古之道。《后汉书卓鲁魏刘列传》:孝章皇帝深惟古人之道,助三正之微,定律着令,冀承天心,顺物性命,以致时雍。〔20〕整理者以惟古为思古之道显不可从,若思古之道自然不过是因循固守,如何会出现反禁政?前文解析已指出惟当训为谋,此处的古则当读为故,训为事,《左传襄公二十六年》:令尹子木与之语,问晋故焉。杜预注:故,事。《国语周语上》:且无故而料民,天之所恶也。韦昭注:故,事也。因此惟古即谋事,《尸子治天下》:今人尽力以学,谋事则不借智,处行则不因贤,舍其学不用也。《韩非子饰邪》:小知不可使谋事,小忠不可使主法。皆可见谋事与智的关系,所以《治政之道》有惟古則生智。多智于先秦文献可见于《老子》:民之难治,以其多智。《吕氏春秋必己》:多智则谋,不肖则欺,胡可得而必?可见《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当在战国后期、末期。 整理者注〔四五〕: ,读为禀。禀政,即受政、受命。反禀政,乃不受政命也。《国语鲁语上》天子祀上帝,诸侯会之受命焉,韦注:助祭受政命也。〔21〕网友罗小虎则提出:按:‘攵’字或可读为‘禁’。从‘禀’之字在楚简可与‘禁’通。禁,限制。《荀子君道》:‘用人之法,禁之以等。’禁政,对政事有所限制、有所妨碍。〔22〕所说 读为禁当是,禁政当即先秦文献所说禁制,《韩非子三守》:至于守司囹圄,禁制刑罚,人臣擅之,此谓刑劫。 整理者注〔四六〕:道,行。《管子任法》:民不道法,则不祥。《荀子王霸》不可不善为择道然后道之,王念孙《读书杂志》:道之,行之也。〔23〕所注非常难以理解,不道犹言无道,是先秦文献习见词汇,所说的道多指旧制或共同认可的观念,类似于非成文法,不知何以整理者会理解出道,行这样的说法。 整理者注〔四七〕:失,指失位。兴,《易同人》九三,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岁不兴,孔疏:纵令更经三岁,亦不能兴起也。〔24〕失位所指,可参看《管子任法》:藉人以其所操,命曰夺柄。藉人以其所处,命曰失位;夺柄失位,而求令之行,不可得也。 昔之【一一】爲百眚(姓)牧〔四八〕,以臨民之中者〔四九〕, 整理者注〔四八〕:牧,治民的人。《孟子梁惠王上》: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25〕治民和治民者称牧,先秦文献中《管子》最为习见,《管子》的第一篇《牧民》即言凡有地牧民者,务在四时,守在仓廪。《治政之道》所说为百姓牧,则可比于《战国策齐策六貂勃常恶田单》:内牧百姓,循抚其心,振穷补不足,布德于民;外怀戎翟、天下之贤士,阴结诸侯之雄俊豪英。其志欲有为也。《说苑贵德》:夫牧百姓,养育之而重竭之,岂所以安命安存,而称为人君于后世哉而《治邦之道》措辞既然与《战国策齐策六貂勃常恶田单》、《说苑贵德》相近,自然是成文于战国末期最为可能。 整理者注〔四九〕:临,治理。《管子八观》:置法出令,临众用民。曾侯钟:临有江夏。(《随州文峰塔M1(曾侯与墓)、M2发掘简报》,《江汉考古》二一四年第四期)〔26〕中本为射箭时盛放计算射中数算筹的器具,引申为官府文书,民之中于先秦文献见《尚书吕刑》:何监非德,于民之中,尚明听之哉。《治政之道》的临民之中犹先秦传世文献所称临政,如《管子正》:废私立公,能举人乎?临政官民。能后其身乎?《左传襄公二十六年》:夙兴夜寐,朝夕临政,此以知其恤民也。 必敬戒母(毋)拳(倦),以 (避)此戁(難)〔五〕,(沒)身 (免)殜(世), (患)戁(難)不 (臻)〔五一〕,此之曰聖人(聖人。聖人)聖(聽)聰 (視)盟(明),夫幾(豈) (信)耳目【一二】之力才(哉)! 《集韵韵》:倦,怠也。故毋倦犹言勿怠、无怠。敬戒毋倦可参看《荀子大略》:敬戒无怠,庆者在堂,吊者在闾。祸与福邻,莫知其门。豫哉!豫哉!万民望之。将此说前溯则有《管子形势》:怠倦者不及,无广者疑神,神者在内,不及者在门,在内者将假,在门者将待。曙戒勿怠,后稚逢殃。朝忘其事,夕失其功。邪气入内,正色乃衰。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上失其位,则下踰其节。上下不和,令乃不行。不难看出《管子形势》所述内容,多与《治政之道》相合。 整理者注〔五〕: ,读为避,《韩非子说林上》:庆封为乱于齐而欲走越,其族人曰:晋近,奚不之晋?庆封曰:越远,利以避难。读为辟亦通。《荀子解蔽》辟耳目之欲,杨注:辟,屏除也。此难,指失位之难。〔27〕整理者隶定为 的字,在该书字形表中作 ,放大图版中则作 ,两相比较,字形表中的字明显有更多细节,而据该书凡例部分言:字形表收录本辑所有简文字形字形直接从竹简图版中提取,酌情缩放,以求一致。〔28〕但由二者的不同来看,字形表所用竹简图版似是远比放大图版更为清晰,这就比较难懂了,为什么放大图版没有提供字形表所用的清晰竹简图版呢? 即闢字异体,先秦文献有避难一词,基本全部见于《国语》和《韩非子》,又《吕氏春秋不广》:天子避叔带之难,出居于郑。《吕氏春秋士节》:士之为人,当理不避其难,临患忘利,遗生行义,视死如归。可见《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必近于《国语》的成编和《韩非子》的成文时间,因此最可能是战国末期。 整理者注〔五一〕:没身,《老子》:没身不殆。免世,去世、离世。免,离开。《论语阳货》: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臻,至。《诗泉水》遄臻于卫,毛传:遄,疾;臻,至。〔29〕免当训为终,《后汉书黄香传》:思慕憔悴,殆不免丧,乡人称其至孝。李贤注:免丧,终丧。没身免世即上博简《曹沫之陈》的没身就世,《尔雅释诂》:就,终也。故免世犹言终世,可见于郭店楚简《语丛四》:言之善,足以终世。三世之福,不足以出亡。此之曰圣人可参看《庄子天地》:圣治乎?官施而不失其宜,拔举而不失其能,毕见其情事而行其所为行,言自为而天下化。手挠顾指,四方之民莫不俱至,此之谓圣治。《吕氏春秋先己》:伊尹对曰:欲取天下,天下不可取。可取,身将先取。凡事之本,必先治身,啬其大宝。用其新,弃其陈,腠理遂通。精气日新,邪气尽去,及其天年。此之谓真人。《荀子君道》:是故穷则必有名,达则必有功,仁厚兼覆天下而不闵,明达用天地理万变而不疑,血气和平,志意广大,行义塞于天地之间,仁智之极也。夫是之谓圣人。比较三者的此之谓圣治、此之谓真人、是之谓圣人可见,《治政之道》言此之曰圣人应同是成文于战国末期的体现。听聪、视明见于《文子下德》:精存于目即其视明,存于耳即其听聪。可证《治政之道》作者用词习惯确实与《文子》相近。 皮(彼)又(有) (强)(輔)以爲 (己)聖(聽) (視)于外〔五二〕,古(故)天下之情(僞)皆可(得)而智(知)〔五三〕。 整理者注〔五二〕:强辅,《逸周书大明武》:艺因代用,是谓强辅。《列女传楚处庄侄》:国无强辅,外内崩坏。〔30〕《列女传》非先秦文献,所以整理者所引属于先秦文献的就只有《逸周书大明武》,《大明武》是标准的兵家作品,前文解析内容已提到过,因此这里涉及兵家用词,自然表明《治政之道》作者所受兵家影响。先秦文献中,视听比较常见,而听视就少见得多,仅见于《荀子不苟》:所听视者近,而所闻见者远。《文子道原》:夫任耳目以听视者,劳心而不明。《文子九守》:耳目清而听视聪达,听视聪达谓之明。汉初则有《淮南子俶真》:于此万民睢睢盱盱然,莫不竦身而载听视。《淮南子精神》:胸腹充而嗜欲省,则耳目清、听视达矣。耳目清,听视达,谓之明。《淮南子原道》:夫任耳目以听视者,劳形而是明。《淮南子主术》:然而动静听视皆以为主者,不忘于欲利之也。《治政之道》篇既然不能晚至汉初,那么唯一的选项自然就只有战国末期了。 整理者注〔五三〕:情伪,实情与虚伪。《墨子非命中》:然今天下之情伪,未可得而识也。《左传》僖公二十八年:晋侯在外十九年矣民之情伪,尽知之矣。〔31〕由整理者注即可见,《治政之道》的措辞非常接近《墨子》,而《墨子天志中》尚有是以圜与不圜,皆可得而知也是以方与不方,皆可得而知之。更可证二者间措辞的相似性。因此正如之前解析内容一再指出的,《治政之道》作者必是深受墨家影响。 皮(彼)上聖則眾 (愚疲,愚疲)則命(聞命〔五四〕,聞命)則備(服)以可甬(用)〔五五〕,威以【一三】爾(彌)(篤) (益) (耆)〔五六〕。 整理者注〔五四〕: 字或疑从皮省声,读为疲。闻命,接受命令或教导。《左传》昭公十三年:寡君闻命矣。愚民思想古书多见。《论语阳货》唯上知与下愚不移,《论语泰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郭店简《尊德义》民可使道之而不可使知之。〔32〕上圣、下愚的观念见《鹖冠子度万》:故上圣不可乱也,下愚不可辩也。《鹖冠子》思想以道家为主,又涉及兵家,可见《治政之道》所受影响。 当读为庳〔33〕, 即愚庳,《吕氏春秋长利》:愚庳之民,其为贤者虑,亦犹此也。由《治政之道》重在闻命可见,其所说的上圣、下愚,是指在上者当博闻广知多思,主动性高,在下者则因此从命行事即可,无需多智生乱,这种思维模式,在军队中体现得最明显,所谓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正对应下文的闻命则服以可用,试比较《孙子兵法九地》: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无知;易其事,革其谋,使人无识;易其居,迂其途,使民不得虑。帅与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帅与之深入诸侯之地,而发其机。若驱群羊,驱而往,驱而来,莫知所之。聚三军之众,投之于险,此谓将军之事也。所以《治政之道》这里是比军政为国政的思想,仍然是近于兵家之说。 整理者注〔五五〕:服,顺从。《书舜典》:(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34〕《管子弟子职》:见善从之,闻义则服。《贾谊新书阶级》:其有大罪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人捽抑而刑也。可证《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约在《管子弟子职》与《贾谊新书》之间。 整理者注〔五六〕: ,读为耆。《广雅释诂》:馶、劲、坚、刚、耆强也。《国语》耆其股肱,裘锡圭将耆训作强,参看裘锡圭:《读书札记四则》(《人文与社会学报》第一期,台湾义守大学,二二年)。弥笃、益耆,两词意义相当,同义连用。〔35〕整理者所引《国语》为《国语晋语九》,整段内容为下邑之役,董安于多。赵简子赏之,辞,固赏之,对曰:方臣之少也,进秉笔,赞为名命,称于前世,立义于诸侯,而主弗志。及臣之壮也,耆其股肱,以从司马,苛慝不产。及臣之长也,端委韠带,以随宰人,民无二心。今臣一旦为狂疾,而曰必赏女,与余以狂疾赏也,不如亡!趋而出,乃释之。韦昭注:耆,致也。实际上并没有问题,《大戴礼记盛德》:致爱故能致丧祭,春秋祭祀之不绝,致思慕之心也。王聘珍《解诂》:致,尽也。《后汉书荀爽传》:人未有自致者,必也亲丧乎。李贤注:致,尽也。《国语周语下》: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韦昭注:竭,尽也。《吕氏春秋本味》:相为殚智竭力,犯危行苦。高诱注:殚、竭,皆尽也。可证致、竭同有尽义,因此耆其股肱犹竭其股肱之力的省言,《墨子非乐上》:士君子竭股肱之力,亶其思虑之智,内治官府,外收敛关市山林泽梁之利,以实仓廪府库,此其分事也今惟毋在乎士君子说乐而听之,即必不能竭股肱之力,亶其思虑之智,内治官府,外收敛关市山林泽梁之利,以实仓廪府库。《墨子非命下》:今也卿大夫之所以竭股肱之力,殚其思虑之知,内治官府,外敛关市山林泽梁之利,以实官府,而不敢怠倦者,何也?《左传僖公九年》: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商君书赏刑》:夫固知愚,贵贱,勇怯,贤不肖,皆尽其胸臆之知,竭其股肱之力,出死而为上用也。皆是其辞例。竭其股肱之力可省称为竭其股肱,《后汉书李固传》:固受国厚恩,是以竭其股肱,不顾死亡,志欲扶持王室。《宋书徐羡之传》:不能竭其股肱,尽其心力。《晋书列传第四十》:竭其股肱,继之以死。《周书宇文护传》:臣既情兼家国,实愿竭其股肱。皆可为证,故裘锡圭将耆训作强实误,整理者注从其说,说明裘锡圭和《治政之道》整理者都并不熟悉训诂学。 当即阶的异体,《说文部》:阶,陛也。段玉裁注:因之凡以渐而升皆曰阶。故阶有上、升、进等引申义,《礼记少仪》:不得阶主。郑玄注:阶,上进者。孔颖达疏:阶,进也。《玉篇阜部》:阶,上也。《后汉书张衡传》:天不可阶仙夫希,柏舟悄悄吝不飞。李贤注:阶,升也。故益阶犹言益进,《墨子鲁问》:若得鼓而进于义,则吾义岂不益进哉?弥笃一说,先秦文献见于《左传昭公十三年》:守志弥笃,惠怀弃民。笃又或作惇,皆训为厚,《国语晋语四》:行年五十矣,守学弥惇。韦昭注:惇,厚。由此即可见《治政之道》作者与《左传》、《国语》编者当关系颇近。 夫以兼尃(撫)者(諸)侯〔五七〕,以爲天下 (儀) (式)〔五八〕,是以不型(刑)殺而攸(修) (中) (治),者(諸)侯備(服)〔五九〕,不唯上能 (興) (乎)? 整理者注〔五七〕:尃,读为抚,《说文》:安也。〔36〕《治政之道》的尃皆当读为布,前文解析内容已言。布指布命,《管子大匡》:君乃布之于诸侯,诸侯许诺,受而行之。《左传成公元年》:吾子布大命于诸侯,而曰必质其母以为信,其若王命何?《国语晋语七》:三年,公始合诸侯。四年,诸侯会于鸡丘,于是乎布命、结援、修好、申盟而还。皆其辞例。 整理者注〔五八〕:仪式,标准。《诗我将》: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老子》: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荀子正论》:主者,民之唱也;上者,下之仪也。彼将听唱而应,视仪而动;唱默则民无应也,仪隐则下无动也;不应不动,则上下无以相有也。〔37〕下之仪与天下仪区别明显,整理者引《荀子》不知何意。《文子九守》:不纵身肆意而制度,可以为天下仪。与《老子》言天下式正可合为《治政之道》的天下仪式,此外尚有《管子禁藏》:法者,天下之仪也。《管子明法解》:法者,天下之程序也,万事之仪表也。《管子形势解》:仪者,万物之程序也。法度者,万民之仪表也。由此仍可见,《治政之道》作者的思想与措辞特征就正在道家、法家之间。 整理者注〔五九〕:中治,当指内政,与诸侯之事相对应。〔38〕不刑杀于先秦文献见《商君书定分》:故圣人立天下而无刑死者,非不刑杀也,法令明白易知,为置法官吏为之师以道之知。上博二《容成氏》:不劝而民力,不刑杀而无盗贼。由此也可见《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不会是整理者所言的楚肃王、宣王时期。前文解析内容已言,中治即下文邦中之政。《治政之道》此处将国治、诸侯服皆归因于上能兴贤,此点可比于《管子霸言》:使能则百事理,亲仁则上不危,任贤则诸侯服。《淮南子兵略》:制刑而无刑,故功可成;物物而不物,故胜而不屈。刑兵之极也,至于无刑,可谓极之矣。是故大兵无创,与鬼神通。五兵不厉,天下莫之敢当。建鼓不出库,诸侯莫不慑沮胆其处。故庙战者帝,神化者王。所谓庙战者,法天道也;神化者,法四时也。修政于境内,而远方慕其德;制胜于未战,而诸侯服其威。内政治也。皆可见其鲜明的法家、兵家思想倾向。 古(故)(上下)相安,百眚(姓)和 (悦),【一四】 (每)(敷)一正(政)〔六〕,民若解凍〔六一〕。 《治政之道》上下相安可比较于《春秋繁露度制》:以此为度而调均之,是以财不匮而上下相安,故易治也。《汉书宣帝纪》:枢机周密,品式备具,上下相安,莫有苟且之意也。《汉书王商传》:今政治和平,世无兵革,上下相安。可证《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当距西汉不远。百姓和悦相当于先秦文献中的百姓和、百姓和辑、百姓和集,见《国语晋语一》:苟利众而百姓和,岂能惮君?《晏子春秋内篇谏上》:是以天下治平,百姓和集。《荀子王制》:刑政平,百姓和,国俗节,则兵劲城固,敌国案自诎矣。《文子上义》:群臣亲附,百姓和辑。《太平御览》卷八十二引《尸子》:天下宁定,百姓和辑。和悦一词,则先秦文献仅见于《周礼夏官撢人》:撢人掌诵王志,道国之政事,以巡天下之邦国而语之,使万民和说而正王面。因此可见,《治政之道》篇的措辞特征,近于《周礼》、《国语》、《晏子春秋》、《文子》、《尸子》、《荀子》诸书。 整理者注〔六〕:每敷一政,每发布一个政令。《诗长发》:不竞不銶,不刚不柔,敷政优优,百禄是遒。〔39〕尃当读布,整理者所引《长发》诗,《左传成公元年》、《左传昭公二十年》皆明确引为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布政于先秦文献见于《周礼夏官大司马》:正月之吉始和,布政于邦国都鄙。《管子君臣上》:为人臣者,受任而处之以教布政有均。《左传成公十一年》:共俭以行礼,而慈惠以布政。《大戴礼记少间》:君时同于民,布政也。 整理者注〔六一〕:解冻,《礼记月令》: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獭祭鱼,鸿雁来。〔40〕整理者所引《礼记月令》文也即《吕氏春秋孟春纪》文,而使用解冻一词且时间明确可知者,先秦文献还有《战国策秦策四秦王欲见顿弱》:解冻而耕,暴背而耨,无积粟之实,此无其实而有其名者也。同属战国末期。对应解冻一词,《管子五行》有然则在解而冻释,草木区萌。《管子臣乘马》有日至六十日而阳冻释,七十日而阴冻释,阴冻释而秇稷。《管子四时》有三政曰:冻解,修沟渎,复亡人。《庄子庚桑楚》有是乃所谓冰解冻释者,能乎?可见这个词是源自管仲学派的影响而生成的。 亓(其)吏(使)民以旹(時),亓(其)思(息)民以旹(時)〔六二〕。血 (氣)迵(通)厇(暢)〔六三〕,民不 (癠) (且)壽〔六四〕,亡(無)殀(夭)死者,此所胃(謂)惠悳(德)。 使民以时于先秦文献见于《论语学而》: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较《论语》更早,则有《太平御览》卷三八三引《国语》曰:齐宣王出游,路见闾丘先生长老十三人谒齐王,王赐之田。众老皆拜,闾丘先生独不拜。又赐无役,诸老复拜,闾丘先生又不拜。宣王疑而问之,对曰:‘来见大王所望者三:愿赐臣寿,赐臣富,赐臣贵。’王曰:‘天命有长短,非寡人所制,无所寿先生;仓粟虽盈,备灾畜,无以富先生;大官无阙,小官卑贱,无以贵先生。’先生曰:‘所望愿王选良吏,臣少得寿焉;使人以时役,无烦苛,此臣所以得富焉;使少者敬长者,长者敬老者,此臣所以得其贵也。王赐臣田,田不租,仓廪虚;赐臣无役,则官无所使,非所望也。’王曰:‘赐先生为相,可乎?’先生曰:‘臣得三愿足矣,安用为相。’其中的使人以时即使民以时,民、人之别,盖因唐讳。同样的民、人之别,还见于《韩诗外传》卷三:传曰:宋大水。鲁人吊之曰:‘天降淫雨,害于粢盛,延及君地,以忧执政,使臣敬吊。’宋人应之曰:‘寡人不仁,斋戒不修,使民不时,天加以灾,又遗君忧,拜命之辱。’和《说苑君道》:宋大水,鲁人吊之曰:‘天降淫雨,溪谷满盈,延及君地,以忧执政,使臣敬吊。’宋人应之曰:‘寡人不佞,斋戒不谨,邑封不修,使人不时,天加以殃,又遗君忧,拜命之辱。’二者所记相近,而皆不同于《左传庄公十一年》:秋,宋大水。公使吊焉,曰:‘天作淫雨,害于粢盛,若之何不吊?’对曰:‘孤实不敬,天降之灾,又以为君忧,拜命之辱。’故当是《春秋》别传,其中《韩诗外传》的使民不时,《说苑》作使人不时,又《大戴礼记曾子制言》:使民不时,失国,吾信之矣。可证《韩诗外传》与《说苑》所用不同于《左传》的《春秋》别传,很可能编《曾子》的人也曾得见。《吕氏春秋原乱》:文公施舍,振废滞,匡乏困,救灾患,禁淫慝,薄赋敛,宥罪戾,节器用,用民以时。使可训用,故《吕氏春秋》的用民以时也即使民以时,可见《国语》、《吕氏春秋》皆有此说,因此《论语》所记当又是取世间流行之说而冠以孔子之名。再往上溯,《管子戒》:管仲曰:昔先王之理人也,盖人患劳,而上使之以时,则人不患劳也。《管子形势解》:教民以时,劝之以耕织,以厚民养。可证或言使或言教,这种重时观念也见于管仲学派。由《管子》使之以时下溯道家,有《文子上仁》:文子曰:使之以时而敬慎之,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说苑政理》:成王问政于尹逸曰:‘吾何德之行而民亲其上?’对曰:‘使之以时而敬顺之,忠而爱之,布令信而不食言。’《淮南子道应》:成王问政于尹佚曰:‘吾何德之行而民亲其上?’对曰:‘使之时而敬顺之。’前引诸书不出战国后期至汉初时间范围,故《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也当不早于战国后期,最可能即战国末期。 整理者注〔六二〕:思,读为息。息民,与使民对举,使人民得到休养生息。《左传》隐公七年:凡诸侯同盟,于是称名,故薨则赴以名,告终,称嗣也,以继好息民,谓之礼经。〔41〕息民一词,先秦文献中《左传》七见,《国语》二见,《战国策》五见,马王堆帛书《战国纵横家书》一见,《荀子》一见,可见该词的使用时间范围不早于战国后期,故如前文所说,《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也当不早于战国后期,最可能即战国末期。 整理者注〔六三〕:,读为畅。迵用,通畅。《新论祛蔽》:今人之肌肤,时剥伤而自愈者,血气通行也。〔42〕笔者认为,厇当读为疏,《说文部》:疏,通也。从从疋,疋亦声。《管子水地》:水者,地之血气,如筋脉之通流者也。通流即通疏,《庄子刻意》:精神四达并流,无所不极。成玄英疏:流,通也。通疏即疏通,《礼记经解》:疏通知远,《书》教也。《大戴礼记五帝德》:颛顼,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曰高阳。洪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皋陶作士,忠信疏通,知民之情。《中藏经论血痹》:上先枯则上不能制于下,下先枯则下不能克于上,中先枯则不能通疏。皆其辞例。 整理者注〔六四〕:癠,《礼记玉藻》亲癠,色容不盛,郑注:癠,病也。〔43〕 字读为癠是网友汗天山在《清华八〈治邦之道〉初读》帖111楼所指出,言:按:〔疒次〕,当读为‘癠’。《尔雅释诂》:‘癠,病也。’字又作‘啙’,《方言》第十:‘啙,矲短也。江湘之会谓之啙。凡物生而不长大亦谓之啙,又曰癠。’郭璞注:‘今俗呼小为癠。’简文当是取‘物生而不长大’之义。〔44〕《论衡命义》:禀得坚强之性,则气渥厚而体坚强,坚强则寿命长,寿命长则不夭死。禀性软弱者,气少泊而性羸窳,羸窳则寿命短,短则蚤死。所说寿命长则不夭死正可对应于《治政之道》此处的民不癠且寿,无夭死者。此所谓惠德可比之于《说苑复恩》赵宣孟将上之绛节此所谓德惠也,也可证《治政之道》成文时间当距汉初不远。 今之王公以眾正(征)(寡),【一五】以 (强)政(征)溺(弱)〔六五〕, 今之王公即《墨子》十论习见的今王公,《墨子》中凡二十见,可见《治政之道》深受《墨子》影响,其区别则在于《墨子》中王公皆与大人连称,而《治政之道》中两称今之王公,并无连及大人的情况。 整理者注〔六五〕:政字上下结构,攴似反。〔45〕以众征寡,以强征弱可比之于《管子霸言》:以大牵小,以强使弱,以众致寡,德利百姓,威振天下,令行诸侯而不拂,近无不服,远无不听。《商君书画策》:神农既没,以强胜弱,以众暴寡。《战国策中山策武安君白起与昭王论伐赵》:君尝以寡击众,取胜如神,况以强击弱,以众击寡乎?《庄子盗跖》:自是之后,以强陵弱,以众暴寡。汤武以来,皆乱人之徒也。可见此类以众寡、强弱为说的情况流行于法家、道家、兵家之间。 以多烕(滅)人之(社) (稷),(削)人之 (封) (疆), (離)人之父子 (兄)弟,取亓(其)馬牛 (貨)資以利亓(其)邦國。或曰此武悳(德)〔六六〕。 整理者注〔六六〕:,《说文》社之古文作 ,简文中木讹作末。武德,《尉缭子兵教上》:此谓之兵教,所以开封疆,守社稷,除患害,成武德也。此段文字针对类似兵家之言而发。〔46〕整理者注文所引《尉缭子》只有开封疆略与《治政之道》所说削人封疆相近,而守社稷,除患害皆不合于《治政之道》所述,因此整理者认为此段文字针对类似兵家之言而发并不成立。武德之说,非仅见于《尉缭子》,如《国语晋语九》:有恭德以升在位,有武德以羞為正卿。上博六《天子建州》:文德治,武德伐。文生武杀。皆可证《治政之道》针对武德并不能等同于针对兵家,考虑到《治政之道》深受墨家影响,则此处所论,应是继承自墨家非攻说,取人马牛于先秦文献仅见《墨子非攻上》:至入人栏厩,取人马牛者,其不仁义又甚攘人犬豕鸡豚。犹可见其影响。《荀子子道》:昔万乘之国,有争臣四人,则封疆不削;千乘之国,有争臣三人,则社稷不危;百乘之家,有争臣二人,则宗庙不毁。所言封疆不削、社稷不危正与《治政之道》此处所言相反,故可推知二者成文时间当相近。货资一词,先秦文献见于上博四《曹沫之陈》:毋爱货资子女,以使其便嬖。清华简七《越公其事》第六章:凡越庶民交接、言语、货资、市贾乃无敢反倍欺诒。《韩非子解老》:故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而货资有余者,是之谓盗竽矣。笔者在《清华简八〈治邦之道〉解析》中已言:以此当可列出自《管仲》作者至《子犯子余》作者和《越公其事》五政各章作者再至《治邦之道》作者这样历时的文化传承关系。〔47〕故《治政之道》中货资一词当是《越公其事》影响所至。利其邦国可比较于《墨子兼爱上》:诸侯各爱其国,不爱异国,故攻异国以利其国,清华简六《子产》:有道之君,能修其邦国,以和民。《周礼地官大司徒》:辨其邦国都鄙之数制其畿疆而沟封之。《周礼夏官职方氏》:以掌天下之地辨其邦国都鄙。可见这个措辞特征的影响来源很可能不出《墨子》、《周礼》、《子产》。 夫是所以閟(閉)者(諸)侯之 (路)而【一六】 (勸)天下之 (亂)者。 是所以句式,先秦文献仅见于《庄子外篇秋水》:是所以语大义之方,论万物之理也。《庄子杂篇渔父》:真在内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荀子正名》:故比方之疑似而通,是所以共其约名以相期也。《荀子君道》:省工贾,众农夫,禁盗贼,除奸邪:是所以生养之也。天子三公,诸侯一相,大夫擅官,士保职,莫不法度而公:是所以班治之也。论德而定次,量能而授官,皆使人载其事,而各得其所宜,上贤使之为三公,次贤使之为诸侯,下贤使之为士大夫:是所以显设之也。《荀子尧问》:彼其好自用也,是所以窭小也。各篇皆标准的战国末期文献,可证《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只当是战国末期。闭诸侯之路犹言断绝诸侯的交通,《战国策秦策三范雎至秦》:举兵而攻荥阳,则成睪之路不通。 当读为欢,训为喜,《说文》:懽,喜也。从心雚声。《国语晋语二》:以丧得国,则必乐丧,乐丧必哀生。因乱以入,则必喜乱,喜乱必怠德。是哀乐喜怒之节易也,何以导民? 昔 (夏)后乍(作)賞,民以貪 (貨)〔六七〕; (殷)人乍(作)罰,民以好 (暴)。古(故) (教)必從上 (始)。 整理者注〔六七〕:贪货,贪求财货。《左传》襄公二十三年:贪货弃命,亦君所恶也。〔48〕《司马法天子之义》:夏赏于朝,贵善也。殷戮于市,威不善也。周赏于朝,戮于市,劝君子,惧小人也。有虞氏不赏不罚而民可用,至德也。夏赏而不罚,至教也。殷罚而不赏,至威也。所说正可与《治政之道》此处言昔夏后作赏,民以贪货;殷人作罚,民以好暴。对观,故可知夏赏殷罚之说源自齐兵家。故教必从上始可比于《管子禁藏》:故凡治乱之情,皆道上始。《管子侈靡》:教之始也,身必备之。可证《治政之道》此说仍是近于管子学派。 昔之又(有)國者必 (檢)於宜(義),毋 (檢)【一七】必慼〔六八〕。 整理者注〔六八〕:检,《荀子儒效》:礼者,人主之所以为羣臣寸、尺、寻、丈检式也。《淮南子主术》:是故人主之立法,先自为检式仪表,故令行于天下。或说检,约束。宜,读为义,以义约束。《后汉书仲长统传》:逮至清世,则复入于矫枉过正之检。简一八首脱落二字,疑为于宜。〔49〕昔之有国者可比之于《吕氏春秋不屈》:惠王谓惠子曰:古之有国者,必贤者也。《韩诗外传》卷九:古有国者,未尝不以恭俭也,失国者、未尝不以骄奢也。由此可见《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当近于《吕氏春秋》和《韩诗外传》。整理者读为检的字,原字形作 ,似可分析为上从二先,下从心,疑即是字去掉人形,或可读为衎,训为乐,《尔雅释诂》:衎、喜,乐也。《说文行部》:衎,行喜貌。故衎于义即乐于义,《逸周书常训》:明王自血气耳目之习以明之丑,丑明乃乐义,乐义乃至上,上贤而不穷。 百眚(姓)之不和、四 (封)之不實、佻(盜) (賊)之不爾(弭)、金革之不 (敝)〔六九〕,此則侯王、君公之卹〔七〕,古(故)必 (早)(圖)戁(難)安(焉)〔七一〕。 百姓之不和即前文百姓和悦的反面,相关内容可参看前文解析。四封之不实即《淮南子时则》:以成五谷,以实封疆,其政不失,天地乃明。中以实封疆的反面。《诗经小雅沔水》:心之忧矣,不可弭忘。毛传:弭,止也。故盗贼之不弭即盗贼之不止,《商君书画策》:为奸邪盗贼者,死刑,而奸邪盗贼不止者,不必得也。由此也可见《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接近《商君书》和《淮南子》。 整理者注〔六九〕:金革,《礼记中庸》衽金革,死而不厌,朱熹集注:金,戈兵之属;革,甲胄之属。敝,弃置。《礼记郊特牲》冠而敝之可也,陆德明释文:敝,弃也。〔50〕无论如何兵器甲胄在先秦都是贵重品,故整理者训敝为弃当不确。笔者认为,敝当训为止息、终止,《周礼夏官大司马》:火弊,献禽以祭社。郑玄注:火弊,火止也。《左传襄公三十年》:国之祸难,谁知所敝。王引之《经义述闻春秋左传中》:敝,犹终也,言不知祸难所终也。《归妹象传》曰:‘君子以永知敝。’《缁衣》曰:‘故言必虑其所终,而行必稽其所敝。’是敝与终同义。《素问上古天真论》: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王冰注:敝,尽也。故金革不敝犹言兵革不息,《逸周书时训》:鹿角不解,兵革不息。 整理者注〔七〕:侯王,泛指诸侯。《老子》: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君公,亦泛指诸侯。《墨子尚同中》:夫建国设都,乃作后王君公。恤,《说文》:忧也。《庄子德充符》寡人恤焉,若有亡也,成玄英疏:恤,忧也。〔51〕侯王、君公之称,又见于清华简八《心是谓中》,笔者在《清华简八〈心是谓中〉解析》中曾言:‘侯王’一词,先秦传世文献中见于《老子》、《庄子渔父》、《战国策》,先秦出土文献见于睡虎地秦简《日书》甲种,可见该词使用时间之晚,这同样说明《老子》的成文肯定不会比《庄子》早很多,《庄子》对《老子》的引用,只是在引用刚出现不久且流行于世的章句,而不是在引用远属春秋的故典。肯定早于《心是谓中》的《墨子尚同中》:‘是以先王之书,相年之道曰:夫建国设都,乃作后王君公,否用泰也,轻大夫师长,否用佚也,维辩使治天均。’《逸周书太子晋》:‘师旷告善,又称曰:宣辨名命,异姓恶方,王侯君公,何以为尊?何以为上?’皆以‘后王(王侯)’为先,‘君公’为后,犹不失与史实的对应,从《墨子》所称来看,‘后(侯)’可能当是早于王出现的等级观念,《墨子》的‘后(侯)’在‘王’先,也正对应夏后氏不称王而称‘后’。〔52〕《治政之道》和《心是谓中》的这种称谓,显然就是继承自墨家,而《治政之道》和《心是谓中》在这一点上措辞相同,只是词序不同,《心是谓中》称君公、侯王,《治政之道》则称侯王、君公,表明二文作者当不是一个人,但关系较近。《心是谓中》言人有天命,其亦有身命,《治政之道》则言愚者曰:在命。说明二人理念迥然有异。笔者已推测《治政之道》很可能就是出自春申君黄歇之手,则《心是谓中》的作者,盖是黄歇的门客。 整理者注〔七一〕:图难,《老子》: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53〕很难理解整理者为什么会在这里引《老子》,《治政之道》此处的难是危难义,不是困难义,与《老子》的图难于其易完全不是一个意思。清华简三《芮良夫毖》有毋自纵于逸,以嚣不图难。《管子法法》:爵不尊,禄不重者,不与图难犯危,以其道为未可以求之也。皆与《治政之道》所说图难同义,由此也可见《芮良夫毖》、《管子》、《治政之道》间的传承关系。 (敷)正(政)乍(作)事,毋【一八】(及) (焉)(圖)〔七二〕;亓(其)(及) (焉)(圖),唯(雖)果 (免)之〔七三〕, 整理者注〔七二〕:作事,《左传》昭公八年:作事不时,怨谎动于民,则有非言之物而言。毋及,承上言,意为毋及于难。《易既济》: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54〕事即时事,布政、作事,于《晏子春秋》中作从政、作事,《晏子春秋内篇问上景公问圣人之不得意何如》:上作事反天时,从政逆鬼神,藉敛殚百姓。可见《治政之道》与《晏子春秋》的关系较近。毋及焉图是指没考虑到图难,而不是整理者所理解的毋及于难。 整理者注〔七三〕:果,《国语晋语三》佞之见佞,果丧其田;诈之见诈,果丧其赂,韦注:果,犹竟也。免之,免于难。〔55〕果当训为能,《玉篇木部》:果,能也。果免之即能免之,其及焉图,唯果免之即考虑到了应对危难,但只求能免于危难,没有更深远的谋划,所以下文说则又非圣人。 則或非聖人(聖人。聖人)尃(敷)正(政)乍(作)事,遠逐(邇)〔七四〕。 整理者注〔七四〕:逐,从豕声,读为迩。〔56〕比较原清华简八《治邦之道》文,则此处所缺四字或可补为小大焉图。 皮(彼)亓(其)(輔)相、 (左右)、逐(邇)臣皆和同心,以 (一)亓(其)智〔七五〕, 整理者注〔七五〕:彼其,那、那些。《诗扬之水》: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辅相,《史记孔子世家》:王之辅相有如颜回者乎?迩臣,《左传》昭公三十年:吴子唁而送之,使其迩臣从之,遂奔楚。《礼记缁衣》:故大臣不可不敬也,是民之表也;迩臣不可不慎也,是民之道也。皆和,读为谐和。《周礼调人》:调人掌司万民之难而谐和之。或说皆如字读,和同连读,指和睦同心,《管子立政》:大臣不和同,国之危也。一其智,犹言统一思想。〔57〕目前可见先秦传世文献皆以辅相为辅佐义,至整理者所引《史记》才见辅臣义,由此也可见《治政之道》成文时间颇晚,当近于《史记》。皆和同心即皆和专同心,和专同心见清华简三《芮良夫毖》,由此也可见《治政之道》作者当是读过《芮良夫毖》篇。清华简六《管仲》篇有管仲答曰:前有道之君所以保邦,天子之明者,能得仆四人同心,而己五焉;诸侯之明者,能得仆三人同心,而己四焉;大夫之明者,能得仆二人同心,而己三焉。同样说明此观念在三篇之间的传承关系。《孙子九地》、上博简《容成氏》皆有一其志之说,与《治政之道》比较的话,则体现出《治政之道》作者有更注重智能而非志向的倾向。 聖(聲)【一九】以 (益)厚,(聞)以 (益)章(彰), 声以益厚可比于《荀子议兵》的故厚德音以先之,闻以益彰可比于《荀子劝学》: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是可证两说皆近于《荀子》,因此《治政之道》篇的成文时间当与《荀子》相近,自是以战国末期为最可能。 者(諸)侯萬邦 (率)嘉之,則考(孝) (勉)(晏)惠以並事之〔七六〕。春 (秋)之旹(時),以亓(其)馬女、金玉、(幣)帛、名 (器) (聘)覜不解(懈)〔七七〕,乃【二】 整理者注〔七六〕:考,读为孝。《孝经天子》: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盖天子之孝也。 ,读为勉。,读为晏,见清华简《郑武夫人规孺子》:君与大夫焉,不相得恶。〔58〕网友紫竹道人指出:简20‘则考(孝)勉惠以并事之’,整理者读‘’为‘晏’。按‘’在上博简《孔子诗论》中用为‘宛’,张富海《说、冤》谓此字乃‘有兔爰爰’之‘爰’的本字(《古研》28辑)。若此,读为‘晏’韵不密合。按‘’当读为‘宽’(上博简《从政》‘愋’用为‘五德’之‘宽’,且与‘惠’并提)。‘宽惠’乃古人成词。所说当是,宽惠一词,先秦文献只见于《管子》、《晏子春秋》、《国语》、《荀子》、《韩非子》、《战国策》,可见《治政之道》措辞特征。春秋之时则于先秦文献只见于《管子侈靡》:收其春秋之时而消之,可证《治政之道》篇的措辞在前面各文献之间犹其近于《管子》。 整理者注〔七七〕:马女,马与女,皆可作为礼品。名器,《管子形势解》:主之所以为罪者,贫弱也。故国贫兵弱,战则不胜,守则不固。虽出名器重宝以事邻敌,不免于死亡之患。眺,《说文》:诸侯三年大相聘曰眺。眺,视也。从见,兆声。聘眺,《管子小匡》:审吾疆埸,反其侵地,正其封界,毋受其货财,而美为皮币,以极聘眺于诸侯,以安四邻,则邻国亲我矣。解,读为懈,怠。〔59〕《管子宙合解》:言上之败常,贪于金玉马女,而吝爱于粟米货财也。可证金玉、马女并提是《治政之道》与《管子》的共同措辞特征,聘眺还见于《国语齐语》:重为之皮币,以骤聘眺于诸侯。又作眺聘,见《周礼春官典瑞》:瑑圭璋璧琮,缫皆二采一就,以眺聘。《考工记》:瑑圭璋八寸,璧琮八寸,以覜聘。又《周礼秋官小行人》:存、眺、省、聘、问,臣之礼也。《左传昭公五年》:朝聘有珪,享眺有璋。可见《治政之道》此处措辞与《管子》、《国语》最近,其次是《周礼》,其次是《左传》。 以敚(閲)民 (務)〔七八〕,古(故) (地) 整理者注〔七八〕:败,读为阅,检阅。《墨子号令》:擅离署,戮。门尉昼三阅之,莫,鼓撃门闭一阅。民务,《管子五辅》:若民有淫行邪性,树为淫辞,作为淫巧,以上谄君上,而下惑百姓,移国动众,以害民务者,其刑死流。《商君书赏刑》:夫明赏不费,明刑不戮,明教不变,而民知于民务,国无异俗。〔60〕笔者在《清华简九〈治政之道〉简序调整一则》中已指出:简二一上段当下接简三五,按四字句式,两段之间可补入‘尽,五’二字,简序调整为:简三四简二一上简三五,三支简内容连读为‘人不度,其废人必或不度,起事必或不时,妨民之务,大宫室,高台燧,深池广闳,造树关守、陂塘,土功无既,以夺民务,故地材尽,五种不登,府库仓 ,是以不实,车马不完,兵甲不修,其民乃寡以不正。其德浅于百姓。’〔61〕 (新)。皮(彼)唯(雖)先不道,我猷(猶) (一)〔七九〕。皮(彼) (一)而【二一】不巳(已),亓(其) (二)乃巳(已);厽(三)而不巳(已),四 (鄰)之者(諸)侯乃必不 (諒)亓(其)悳(德)以自固于我〔八〕。 整理者注〔七九〕:彼,指诸侯万邦。一,相同,指处事原则不变。〔62〕因为此简上部残损,所以彼是指谁并不很清楚,大致上应是指与作者所属集团存在利益冲突的另一方,可能是某个假设的、不定指的诸侯国,但显然不会是整理者所说的指诸侯万邦。 整理者注〔八〕:已,停止。一而不已,其二乃已,三而不已云云,指为不道一而再,再而三。谅,信也。自固于我,大意是与我的友好关系更加坚固。文意与《孟子公孙丑下》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相类。〔63〕四邻之诸侯即先秦传世文献的四邻诸侯,见于《管子》、《墨子》、《左传》、《国语》、《荀子》、《韩非子》、《战国策》,又作诸侯四邻,见于《管子》、《晏子春秋》、《韩非子》,比较前文宽惠一词先秦文献见于《管子》、《晏子春秋》、《国语》、《荀子》、《韩非子》、《战国策》,只多了《墨子》和《晏子春秋》、《左传》,明显可见这里所列诸书存在的措辞相关性。自固又见《治政之道》下半部分原定名《治邦之道》者,言彼天下之睿士之远在下位而不由者,愈自固以悲怨之。和银雀山汉简《十问》有交和而舍,敌将勇而难惧,兵强人众自固,三军之士皆勇而无虑。《十问》的成文时间不会早于战国后期,可见《治政之道》的成文时间也当不早于战国后期。 〔1〕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xianqin。tk20190510735,2019年5月10日。 〔2〕《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4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3〕《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4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4〕《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4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5〕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xianqin。tk20190510735,2019年5月10日。 〔6〕《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4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7〕《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4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8〕《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4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9〕《古字通假会典》第10页庸与条,第12页雝与条,济南:齐鲁书社,1989年7月。 〔10〕《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4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11〕参《古字通假会典》第915页布与尃条,济南:齐鲁书社,1989年7月。 〔12〕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xianqin。tk20190510735,2019年5月10日。 〔13〕《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4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14〕《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15〕《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16〕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xianqin。tk20190510735,2019年5月10日。 〔17〕《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18〕《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19〕《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20〕《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21〕《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22〕简帛论坛:http:www。bsm。org。cnforumforum。php?ptid12426pid28377,2019年11月22日。 〔23〕《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24〕《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25〕《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26〕《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27〕《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28〕《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2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29〕《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30〕《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31〕《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32〕《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33〕《古字通假会典》第689页罢与痺、罢与皮条,济南:齐鲁书社,1989年7月。 〔34〕《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35〕《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36〕《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37〕《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38〕《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39〕《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40〕《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6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41〕《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42〕《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43〕《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44〕简帛论坛:http:www。bsm。org。cnforumforum。php?tid4357page12,2019年5月4日。 〔45〕《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46〕《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47〕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xianqin。tk20190510735,2019年5月10日。 〔48〕《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49〕《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50〕《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51〕《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52〕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xianqin。tk20190529745,2019年5月29日。 〔53〕《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54〕《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55〕《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56〕《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7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57〕《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8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58〕《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8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59〕《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8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60〕《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8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61〕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xianqin。tk20191202865,2019年12月2日。 〔62〕《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8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 〔63〕《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玖)》第138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