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宫词》为前蜀花蕊夫人所作,花蕊夫人系王建妃子,后主王衍的生母。宫词描写的地点囿于前蜀王宫宣华宛,而涉猎内容却是包罗万象,仿若一幅纵深画卷,浓缩了后主王衍一朝的宫廷百态。 花蕊夫人作为一个女性作者,最能体现其性情的莫过于其对宫廷女性的描写。蜀王宫不乏各色美女,但只有出类拔萃之人,伴随花蕊夫人宫词惊艳后世。 美,从来不靠天生丽质。 东内斜将紫禁通,龙池凤苑夹城中。晓钟声断严妆罢,院院纱窗海日红。 晓钟声断,古时没有手机,没有闹钟,但是时间概念是一样的。报晓钟声才响起,美人们已经梳洗完毕。严妆,什么是严妆?严格、严肃、严谨。 严格,皇家有皇家的规矩,每个女人都要起得很早,报晓钟响,就是命令,可以说是不成文的军事化行动。 严肃,正式的妆容,宫廷女人,清晨起来,绝不是什么出席演唱会的烟熏妆、醉妆。可以想见,铜镜前是一个个精致的妆面。 严谨,据《宣华录》所述,古人妆容之复杂精细比之今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说眉形就有:秋娘眉、水弯眉、嫦娥眉、新月眉、秋波眉、羽玉眉、一字眉、黛玉眉、双燕眉、抚形眉、小山眉、柳叶眉。你看,光从名字之精美,我们已经自叹不如。 春天睡起晓妆成,随侍君王触处行。画得自家梳洗样,相伴女伴来把呈。 这位美人,别出心裁,她请画师画的不是盛装的自己,恰恰是自己对镜贴花黄的小动作,想必这番心思定能助她PK掉一大批莺莺燕燕,毕竟,君王也会审美疲劳咯,镜中人儿,成功吊起了一颗好奇心。勤劳朴素之美,永远打动人心。 内人承宠赐新房,红泥纸窗绕画廊。种得海柑才结子,乞求自进与君王。 富庶天下的蜀王宫,要什么没有呢?可是这位美人,她在庭院中开拓出清净一隅,手把禾锄,自为农妇。她种植的东西很特别,不若鲜花浓郁,不如稻梁实用,却又闻着清香,食之甜美。原来,这是一种叫作海柑的果树。 这位天子脚下的农夫,不哗众取宠,不明争暗斗,只以时间默默浇灌,守着花开,守着子实,如她亲手种植的果树一般,在花木长新日月闲的蜀王宫一枝独秀。她荷锄而作的背影让人想起黛玉葬花,自有一番孤影清秋的味道,却又充满期待,而无半点悲凉。 这样一位勤劳能干、朴素低调的女子,捧着亲手创造的作品,乞求自进与君王,怎不惹人怜爱呢?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恃才而娇。 女子无才便是德,不知哪个不解风情的家伙说出这么一句千古名言,真真是误了多少女子的终生。不要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四大美人,并不以美传世,而以才著称,只一个花蕊宫词,作者愿意为之着墨的,都是美人中的才人。 才人出入每相随,笔砚将行绕曲池。能向彩笺书大字,忽防御制写新诗。 前蜀后主王衍,历史名声不好,不过,在音乐诗词上颇有造诣。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评价:然皆不如王衍。五代词以帝王为最工。甚至有人把王衍与李后主并列。 这位不问政务,惟好宴游的少年天子,游苑时,身边不仅有各色美女,还有一位文艺女青年。她身边带着笔墨纸砚,随时以备天子出口成诗。 王衍确实有诗存世:者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者边走,莫厌金杯酒。、辉辉赫赫浮玉云,宣华池上月华春。月华如水浸宫殿,有酒不醉真痴人。 想象一下画面,万紫千红、绿英满地之时,王衍与众人行走在曲水环绕的花堤上,忽然天子触景生情即兴赋诗,侍从们铺展绚丽彩笺,才人轻抬玉腕,挥毫泼墨。娇俏中见洒脱,纤柔处显遒劲,其风采不让李白赋诗之杨国忠磨墨,高力士脱靴。 笔走龙蛇,淋漓快目。如此佳人,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妥妥就是一个资深文秘。这样的人才,自然成为王衍这位大老板离不开的红人。 明代钟惺评注:如此行乐,不矣不佚,有文士气。如魏文帝、唐玄宗一流人,足以当之。 花蕊夫人诗作,与之前宫词不同,少宫怨愁情,都是宫中的所见所闻。少年天子是太后的中心,围绕在王衍身边的宫中女子,在宫词中出场颇多。 常近龙颜逐翠华的婕妤、倚赖识书为录事的昭仪、唱得歌声绕画梁的宫娥,她们或以貌取胜,或以情动人,或以智立足,或以才见长。牡丹芍药,各有芳华,她们鲜活了蜀王宫,滋润了一曲花蕊宫词,惊艳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