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第二章刚子

　　上午考完了一科数数，下午还剩下一科国文。中午还有很长的时间，我走出教室奔着飘香苑去了。
　　飘香苑离窦家大院不远，只需穿过四条街道便是。突然，一个小石子咚的一下打在地上。
　　我回过头：刚子
　　我认识刚子时，我才八岁。在商老授课不久，刚子便会悄悄地溜到墙壁上看商老写在黑板上粉笔字，然后，他便会把这些字用小石子歪歪扭扭地划到墙壁上。由于我上课不专心，在墙上发现了刚子。在刚子离开后，我曾让王叔帮我拿一架梯子搭在墙上，我上去一看，全都是刚子写的字。从那天起，我成为了他的小老师，商老罚我写三百字，我就要罚刚子写四百字。商老罚我背诵一篇文章，我就要罚刚子背诵两篇文章。我本来很不愿意学习，学习对我来说真的很是痛苦，但我有了’学生’后，商老讲的每一堂课，我听得那是这个叫聚精会神，凡是有不懂的地方，我就会让商老为我解惑。因为我怕刚子问我题时，我回答不上来，在我这个学生面前丢人。在课堂上为什么是我的口头语，在课堂下为什么是刚子的口头语。
　　每当我因学习，或因字写难看的缘故，我总是挨戒尺的招呼，而我总是把这一天的遭遇，又在刚子的身上找回来。我左手的掌心是红的，他左手的掌心也是红的。商老打我一下，我就会打刚子两下。我很感激商老对我的严格，为此我能写出一手好字。刚子在我的严格要求下，他的字也不赖。
　　纸与笔，我们是买不起的，为了练字就效仿北宋书法家欧阳修以荻画地，我们练完就擦，擦完又练。在我十岁的时候，我的数数和国文及格了，商老奖励了我一支钢笔，我又把这支钢笔奖励给了刚子。并仿照着商老的语气，像个小大人似的嘱咐刚子要好好学习，做一个栋梁之才。后面这句做一个栋梁之才是我后加上去的，商老压根儿没有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刚子大我有二十多岁，他是哑巴也是聋子，听乡里人说刚子在小时大病了一场，刚子的父母很是迷信，认为郎中是江湖骗子，而跳大神儿的巫婆是神仙中的神仙。过了一日后，刚子的烧退了，但耳朵却是听不见了，喉咙也发不了声了。也正因如此四十岁的刚子至今还是孓然一身，没有哪家的父母希望自家的闺女会嫁给一个一穷二白的残疾人。
　　商老教了我十年，我教了刚子十年。
　　在刚子识字后，又因他写了一手好字，刚子现在在沈阳的一家书店工作，还为乡下的百姓代写书信。
　　刚子拿起钢笔在纸上写道：老师，我有一件事要对您说。
　　我：正好，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对你说。
　　（刚子能看懂口型，知道我在说什么）
　　刚子在纸上写道：老师，请说。
　　我：我能教你的也都教给了你，今晚就不用上课了。
　　刚子：那还考试吗？
　　我：不考了，你已经毕业了。
　　刚子：商老不教老师了吗？
　　我：我也毕业了。我接着说到：刚子，和我一起去广东省吧。
　　刚子：去广东省干什么？
　　我：参加黄埔军校
　　刚子：老师，这回我不能去了。
　　我：为什么？
　　刚子：这也就是我要说的事情了。
　　不知怎的，刚子写完这句话时，脸刷的一下红了。
　　刚子：老师，您去了就知道了。
　　刚子把我领到了他工作的地方，星云书店，我们将近走了一个多小时。星云书店在飘香苑的西北方。
　　到了午时，书店几本没有什么顾客了，星云书店还有一个后院，前面是店面，后面是居住的地方。
　　刚子带着我到了后院，这时我看见一位姑娘，约莫有二十多岁，穿戴干净利落，双眼明亮有神，一看就是有文化底蕴的女子。
　　刚子在纸上写道：她叫李芳芳，我的女朋友。
　　然后，刚子开始用手语：芳芳，这就是我的宁虎老师。
　　李芳芳：老师，好。
　　我点了点头，对刚子说：刚子，你小子有福气啊。
　　刚子先用手语说：是她有福气。随之，又把这句话写在了纸上。
　　李芳芳：老师，我去厨房给你们下面吃，你们先聊着。
　　我刚子，你的手语是她教你的吧。
　　刚子点点头。
　　我：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刚子：明天
　　我高兴地说：好
　　我是发自内心的高兴，高兴刚子终于有家了，高兴刚子终于有人照顾了。
　　刚子站起身，回到里屋，又从里屋出来，他手里多了一个小包裹。
　　刚子：老师，这是送给您的礼物。
　　我：什么礼物？
　　刚子：您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我将小包裹打开，里面是两本书，我拿在手里一看，竟然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另一本是毛泽东先生写的《论持久战》。
　　刚子：老师，这两本书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我：我知道。
　　我将这两本书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在当时凡是与‘红色’沾边的书籍都被国民党列为禁书，被发现者自然免不了牢狱之灾，皮肉之苦。
　　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明天被这两本书改变了，冥冥之中，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