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忘记的一夜情

　　巴东姓贾，是深圳一家民营书店的老板。巴东喜欢赚钱，更喜欢旅行。二零零五年的夏天，巴东手捏着地图一个人在云贵高原上游荡。撞上了他认为刻骨铭心的一夜情。
　　他从毕节的一个名叫白石头的村落出发，在崎岖的山路上攀援，走过无数急弯缓坡，无数羊肠小道，已经四个多小时，当眼前突然出现满坡玉米时，疲惫不堪的巴东心里一喜。哦，匪子窝到了。眼前十多幢茅屋顶或石块屋顶、石头墙或木头墙的房子。或许称作窝棚更为恰当，站在绿树掩映的山坡上。
　　巴东使劲摁着着相机时，玉米地里钻出一个人。看着巴东，巴东明知故问道：你好，这里是匪子窝吗？那人不搭腔，打量着巴东。半晌问道，你来这里买女娃子吗？巴东好迷糊。脑子里云山雾罩，找不到北。那人仍盯牢巴东，眨几下眼睛，仿佛定下决心说，跟我来吧。他自告奋勇地将巴东领进了寨子。到他的塌了东首半边茅屋顶的窝棚前，大声唤人，嗓门儿大急切，巴东听不懂领路人和窝棚里出来的那个稍微有些驼背的男人在交谈什么。
　　驼背男人苍老的脸上刻满深深浅浅的皱纹，伸手略示欢迎，请进。巴东猫着腰进了窝棚，在歪斜的木凳上坐坐。驼背叹气，像是对巴东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家孩子比岩洞头细老二的娃子还小一岁里。细老二家的娃儿，上月有个外地人领走了，给了三千两百元。立话音未落，只听摔一声响，紧接着是压抑的呜呜咽咽。巴东循声转头，屋脚有张床，床上躺了个女人。
　　巴东彻底清醒了。急急站起，摆手道，我不是来买人的，我不是人贩子。刹那间，驼背脸上飞快地堆满失望和落寞。屋角的呜咽顿时成了嚎啕。
　　哭声与叹气声不断重复。时间在这贵州乌蒙山的山坳里足足停滞了十分钟。沉默好久，驼背狠狠叹口气，娃他娘的病越来越重要，出山看医生，屋子塌了要修，半坡地的芋头都被雨水冲跑了，处处都得花钱呀，这日子难啊，声音很低，言语很缓。
　　巴东默默地走出窝棚，四下看看，看完，有个想法在心底缓缓溜出来，一点一点往上窜。巴东转身回窝棚，手上握着一大前仿佛憋足了好大一股劲儿，一字一句说，我今晚住你们家，你们给吃住，这钱是食宿费。巴东将钱塞在驼背手里，驼背缩手，身子往后躲，好像巴东捏着，不是钱，而是烫手的山芋，巴东极了，步步紧逼，将钱一股脑儿硬塞到驼背手里，再将自己背上的旅行包卸下，仍在凳子上。那架势像说了，房客当定了。驼背与女人面面相觑，继而驼背走到女人床边的雨商量，钱终于被驼背小心翼翼揣进怀里。
　　夜渐渐黑了，屋里屋外都漆黑一团。巴东的心格外的疼。因为他知道，那些远走高飞的女孩儿，未必真将成为人妻。而很可能落得被逼迫去城里供人肆意玩弄的不堪下场。巴东躺在简陋的大床上辗转反侧。床是女孩儿腾出来的，山里女孩儿不用化妆品，可床上溢满了淡淡的清香，好闻，真好闻，可巴东没有闲心去品味这清香。巴东做起点燃一支烟。忽然，他吃了一惊，床前竟站着一个黑影，是女孩儿。巴东有点狼狈，说，对不起，我占你的床了。黑影不动，却传来费了好多劲儿，挤出来的滴滴的声音。我爹我娘说，今晚我要和叔叔睡不？我和叔睡。巴东脑子里轰了一下，又轰了一下。女孩儿摸索着脱衣，摸索着上床，钻进被子里。他一动不动向前，女孩竟一阵儿挪挪，又一动不动。过一阵又挪挪，那团热乎乎的身子已经挨着巴东了。巴东掐自己生疼，又很吸一口烟，明灭的烟头，在光亮下，身边确实多了个人。巴东脑子里翻江倒海，一个念头跑了出来，又一个念头跑了出来。他们用这种方式感恩他们，等会儿敲锣打鼓，唤醒全寨人抓现行，声称小女孩被强暴了，然后索要天价遮羞费。
　　想不出任何答案，巴东唯一能采取的正确行动是立刻跳下床，女孩儿在床上嚎啕大哭，说哥，我爹我娘说收了你的钱。我只能和你睡。巴东默然，黑暗里只有摇头苦笑。
　　女孩儿又往巴东身边挪了挪。巴东的心生出太多想法来。温温软软的一团，触手可及，结果没猜错，女孩儿怕是在父母的指示下一丝不挂了吧。美丽的小女孩儿啊，下个月你才十五岁呀，手上的烟头在不知不觉中灭了，巴东不敢动，强迫自己想白天拍的照片儿，牛们，鸡们，狗们，玉米地，巴东不动，女孩儿却又动了，她不哭了在发抖，她紧紧靠着巴东，身子滚烫滚烫抖个不停。
　　奇怪，巴东的心突然间竟然风平浪静了。他将手放在被子上，轻轻拍两下，小妹妹，你先好好睡吧，叔叔等会儿再睡吧。巴东重新点烟，不慌不忙地抽，慢慢的抽烟头，明明秘密女孩儿终于入睡了，嘻嘻的鼾声起起伏伏，在寂静的夜里，在巴东的心底，掀起太多甜丝丝却又无比苦涩的波澜。
　　晨曦微露，东倒西歪的木条露出寸寸光线，始终坐在床上的巴东终于瞌睡起来，在困顿地阖上眼帘前发动，情不自禁的看了看身边的女孩儿。女孩儿侧身躺着，脸颊洁净，嘴角安详，睡得正香，被子不知何时卷起一角，露出女孩儿的一段身体。女孩儿果然没穿衣服，小半截左乳浮现，朦朦胧胧的，坦坦荡荡地挺立。小小的尖尖的巴东，不由得想起深圳陕西风味儿餐馆里刚出炉的热腾腾的小笼包。笑笑，心底一丝邪念都没停留，头儿晃晃的，一会儿就坐着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大亮，巴东急急下床走出房间看到一家三口围拢在女人的病床前的着嗓门儿商量着什么，看见巴东驼背几步跨进将手里的布包用尽按在巴东手里。巴东疑惑地揭开布包愣住了那是一沓钱显然是自己支付的食宿费。驼背解释说你是一个大好人昨晚的事我家金花都说了，这钱我们不能收。巴东傻了嘴里半晌吐不出一个字，他愣了好久还是无话可说，干脆坐下，气呼呼地喘息，自己跟自己急，脑子里却乱成一团。
　　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招，巴东终于开口了，一半真话，一半谎言。真话是，这些钱仅仅相当于我卖一本书赚的钱。巴东告别，逐个看一家三口说感谢的话，走几步想起什么。旅行包掏出一支笔，包里唯一的一支笔。又掏出本丽江的柔软时光。包里唯一的一本书，递给金花。金花送你，金花，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还小，千万不要糟蹋自己，等长大了找个好人家嫁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长着呢，发东边说边暗骂自己该抽五十个耳刮子，这话连自己听了也觉得虚虚得很哪。